城南的天桥牌坊下,程家的茶铺"一味轩"在晨光中刚刚卸下门板。程砚舟站在柜台后,
手指轻轻拨弄着算盘,心思却早已飘到了昨夜的灯市上。"公子,
新到的龙井要不要先尝一尝?"伙计阿福捧着茶罐问道。砚舟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先放着吧,我去后院看看新制的茶饼。"他穿过铺面,来到后院的小茶室。
这里是他的天地,墙上挂着陆羽的《茶经》拓本,案几上摆着各式茶具。
砚舟拿起一只青瓷茶盏,指腹摩挲着盏沿,思绪又回到了昨晚那个意外的邂逅。
---城北落花巷的沈家宅院里,沈清荷正坐在闺房的小轩窗前。
她十八岁的面容如同初绽的荷花,清新脱俗。案几上摊开的是一本手抄的《茶录》,
旁边放着几只小巧的茶盏。"小姐,夫人让您去前厅。"丫鬟春桃在门外轻声唤道。
清荷合上书册,叹了口气:"知道了。"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淡青色的裙裾,
指尖不自觉地触碰了一下藏在袖中的那方丝帕——那是昨夜庙会上,
一位陌生公子为她拭去茶渍后留下的。前厅里,沈夫人正在与媒婆说话。见清荷进来,
媒婆立刻堆起笑脸:"哎哟,沈小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难怪城南的李家公子念念不忘呢。
"清荷垂着眼帘,不发一言。沈夫人笑道:"这孩子性子静,不爱说话。
李家的亲事我们还要再考虑考虑。"媒婆走后,沈夫人拉着清荷的手:"清荷,你也十八了,
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李家是盐商,家境殷实...""母亲,"清荷轻声道,
"女儿还想多陪您几年。"沈夫人叹了口气:"你呀,整日就知道钻研那些茶呀水的,
哪像个待嫁的姑娘。"清荷低头不语,心中却浮现出昨夜那个懂茶的公子身影。
---那夜的灯市格外热闹。清荷难得获准出门,带着春桃在人群中穿行。
她在一家茶寮前驻足,被摊主新制的"雪芽"吸引。"这茶青翠中带白毫,形如初雪覆芽,
应是早春头采。"清荷忍不住评价道。"小姐好眼力。"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清荷回头,看见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眉目清朗,正含笑看着她。"在下冒昧,
见小姐对茶颇有见解,不知可否请教一二?"公子拱手道。春桃警惕地拉了拉清荷的袖子,
但清荷被那公子真诚的目光所动,微微点头:"公子请讲。""这雪芽虽好,
但冲泡时水温若过高,反失其鲜。小姐以为如何?"清荷眼睛一亮:"正是。
此茶宜用八十度水,先温杯,再高冲低斟,方能尽显其兰花香韵。
"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姐真乃知音。在下程砚舟,家父在城南开有一间茶铺。
""我...我姓沈。"清荷犹豫着没有说出全名。两人就茶论道,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直到春桃再三催促,清荷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临别时,她不慎碰翻了茶盏,茶水溅在袖口。
程砚舟连忙取出丝帕为她擦拭,那帕子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这帕子..."清荷想归还。"留给小姐作个纪念吧。"程砚舟微笑道,"希望有缘再见。
"---回到茶室的砚舟取出珍藏的雪芽,按照记忆中清荷说的方法冲泡。茶汤清亮,
香气幽远,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公子,有位客人想见您,说是要请教茶道。
"阿福在门外通报。砚舟整了整衣冠来到前厅,却见是一位陌生老者。失望之余,
他还是耐心解答了老者的疑问。送走客人后,砚舟站在店门口望着北边的方向。
昨夜那位沈小姐谈吐不凡,对茶的理解甚至超过了许多所谓行家。她会是哪家的闺秀呢?
城北姓沈的人家不多..."阿福,我出去一趟。"砚舟突然决定。
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昨夜的茶寮,向摊主打听那位小姐的消息。"哦,那位姑娘啊,
"摊主回忆道,"好像是落花巷沈家的小姐,偶尔会来买茶。听说精通茶艺,可惜是个女子,
不能参加斗茶大会。"落花巷沈家!砚舟心中一动。他知道那家,是城北有名的书香门第,
只是没想到会有一位如此懂茶的千金。接下来的几日,砚舟几次三番想上门拜访,又恐唐突。
他只能在茶室里一遍遍冲泡着雪芽,回忆那短暂却美好的交谈。---清荷的日子也不平静。
她将那方丝帕小心地收在妆奁底层,却忍不住时常取出端详。帕角绣着一枚小小的茶叶图案,
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心制作。"小姐,您又在发呆。"春桃端来新煮的茶,
"夫人说今晚要带您去李府做客。"清荷的手指一颤,差点打翻茶盏:"这么快?
""夫人说李家催得紧,想早点定下来。"春桃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您...不愿意吗?
"清荷望向窗外,院角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新芽初绽。她轻声道:"春桃,
你相信一见如故吗?"春桃瞪大眼睛:"小姐,您该不会...""去告诉母亲,
我身体不适,今晚不能赴约了。"清荷突然下定决心。当夜,沈夫人果然没有勉强女儿。
清荷独自在闺房中抚琴,琴声幽怨,引来一阵微风,吹动案上的书页。她停下手指,
翻到被风吹开的那页,上面正写着:"茶之为饮,发乎性情;清静淡泊,是为上品。
"清荷眼中泛起泪光。她研墨提笔,在诗笺上写下:"一盏清茶一段情,相思无计遣芳心。
不知城南茶香处,可有故人忆旧音?"---三日后,沈家突然收到一份精致的拜帖,
落款是"城南程家砚舟"。沈老爷疑惑地展开帖子,发现里面除了一般问候,
还特别提到"闻府上千金精通茶道,愿请教益"。"这程家是做什么的?"沈老爷问管家。
"回老爷,程家在天桥牌坊开着'一味轩',是城南有名的茶道世家。程公子据说不爱功名,
专研茶艺,人称'茶痴'。"沈老爷皱眉:"一个商贾之子,怎敢直接求见小姐?""父亲,
"清荷不知何时站在了厅外,声音轻柔却坚定,"女儿愿意见他。
"沈老爷惊讶地看着女儿:"你认识这程家公子?
"清荷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曾在庙会上偶遇,论过茶道。"沈老爷沉吟片刻,
突然笑道:"也好。下月初三是你祖父忌辰,按例要举办茶会。既然程家是茶道世家,
不如请他来献艺,正好考校他的本事。"清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盈盈下拜:"谢父亲成全。
"---茶会那日,沈家花园里搭起了精致的茶席。程砚舟一袭月白色长衫,
举止从容地为宾客展示茶道。他选用的正是那日的雪芽,冲泡时每一个动作都优雅精准,
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清荷坐在屏风后,透过缝隙注视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当砚舟将第一盏茶献给沈老爷时,他似有所感,目光投向屏风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此茶名为'雪中情',是在下新近研制。"砚舟的声音清朗悦耳,"取早春雪芽为基,
佐以梅花香韵,寓意...纯洁之情,经得起风霜考验。"沈老爷品了一口,
点头赞许:"好茶!程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茶会结束后,
沈老爷破例允许砚舟与清荷在花园凉亭小叙,由春桃和阿福远远陪同。"沈小姐,
"砚舟深深一揖,"那日匆匆一别,在下日夜思念。
"清荷低头抚弄着袖口:"程公子的帕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小姐的诗,我也收到了。
"砚舟从袖中取出一张诗笺,正是清荷那日所作,不知何时竟到了他手中。清荷惊讶地抬头,
正对上砚舟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凉亭外,春风拂过,
吹落一树梨花,如同飘雪。砚舟轻声道:"城南有家临街小馆,雨天烹新茶。
不知小姐可愿赏光?"清荷眼中闪着光:"翩翩公子相邀,岂敢不从?"“春桃,
让人前去告诉父亲,我要去街上买点东西!”——临街小馆“小二,
将你家近来流行的茶和茶食来一份!”程砚舟道。“好的,程公子,您稍等片刻!
”靠窗的位置既能看到窗外的车水马龙、繁华热闹;又有微风作伴、阳光撒照,
很是惬意舒适。“来尝尝,这是这家小馆最有名的‘绿螺春’”程公子温声道。“果然不错,
色泽浓厚、初是苦涩,回味却异常甘甜清香”“果然如沈小姐所言”茶会过后三日,
沈家正厅内气氛异常凝重。沈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扶手,眉头紧锁。
沈夫人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封烫金拜帖,神情复杂。"李家又派人来了,
"沈夫人叹了口气,"说只要清荷过门,聘礼再加三成。
李老爷还承诺给清荷单独置办一间茶室..."沈老爷冷哼一声:"商人重利,
他们看中的不过是沈家书香门第的名声。"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不过那程家公子...""老爷该不会真考虑那个卖茶的穷小子吧?
"沈夫人声音陡然提高,"程家虽说是茶道世家,终究是商贾之流。我们沈家世代书香,
清荷嫁过去岂不是辱没门楣?"沈老爷沉默不语。那日程砚舟在茶会上的表现确实令人惊艳,
谈吐不凡,气质清雅,丝毫不像寻常商贾。但门户之差,终究是横亘在两家之间的一道鸿沟。
"清荷已经十八了,"沈夫人继续道,"李家公子虽然粗俗些,但家底殷实,
清荷过去不会受苦...""母亲!"清荷不知何时站在了厅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女儿...女儿不愿嫁入李家。"沈夫人皱眉:"胡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你说话的份?"清荷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坚定:"女儿与程公子...心意相通。
求父亲母亲成全。""什么?!"沈夫人猛地站起,"你何时与那程家小子...好啊,
难怪他特意来献茶,原来早有预谋!"沈老爷抬手制止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清荷,
你可知道两家门第之差?程家再好,终究是商贾。你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嫁入商门,岂不可惜?"清荷抬起头,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父亲教导女儿读书明理,
不正是为了让女儿明白何为真正可贵吗?程公子虽出身商贾,但品性高洁,精通茶道,
与女儿志趣相投。女儿...非他不嫁。"沈老爷长叹一声,挥手道:"你先回房去。
此事容后再议。"清荷离开后,沈老爷对夫人道:"去查查那程家底细。
若真如女儿所说...或许..."沈夫人不敢置信:"老爷!你该不会真要答应吧?
李家那边...""李家虽富,但那李茂才品行不端,城中早有传闻。"沈老爷沉声道,
"若程家小子真如茶会上所见那般出色,未必不是良配。"---城南"一味轩"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