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张果果在一片云朵般的柔软中悠悠转醒。
鼻腔先于意识捕捉到气息——不是出租屋里那瓶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廉价甜香,而是种混着草木与阳光的淡香,像初夏清晨刚割过的草坪,沁得人眉尖微松。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绣着缠枝莲纹的白色纱帐垂在眼前,头顶黄铜吊灯洒下的暖光漫过帐纱,在被单上洇出一片朦胧的金。
这房间陌生得像幅旧画,墙纸是淡粉色的,边角卷着细微的浪,处处透着不属于她的温馨。
这不是她的房间。
指尖动了动,触到的被面细腻得像浸过牛奶,低头便看见身上那件粉色睡裙,棉质柔软得能陷进皮肤纹理,绝不是她衣柜里那些洗得发白的旧T恤。
正怔忡着,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从床沿蹦出来:“姐姐,你醒啦?”
张果果转过头,撞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白T恤蓝短裤洗得发亮,头发茬子又短又硬,手里攥着个红透的苹果,果皮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
“姐姐?”
她皱起眉,喉咙像卡着沙砾,“你在叫谁?”
小男孩把苹果往她面前送了送,苹果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肥皂味飘过来:“当然是叫你呀,晓晓姐姐。
你都睡一天了,妈妈说你发烧,让我别吵你,可我还是担心。”
晓晓姐姐?
张果果彻底懵了。
她叫张果果,打小就是爸妈手里的独苗,哪来的弟弟?
这男孩是谁?
这又是哪?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男孩连忙用肉乎乎的小手扶住她的后背,奶声奶气地劝:“姐姐慢点,王医生说你得多躺躺。”
靠在床头环顾西周,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课本习题,角落里的粉色书架塞得满满当当,连缝隙里都夹着写满字的便签。
这满室的少女气,与她那堆满报表和速食盒的出租屋判若两个世界。
“小朋友,”她尽量让声音温和些,“能告诉姐姐,这里是哪里吗?
我……好像记不清事了。”
男孩眨了眨眼,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这里是我们家呀,钢铁厂家属院的家。
姐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是林睿,是你弟弟呀。”
林睿?
弟弟?
钢铁厂家属院?
陌生的词汇像弹珠在脑子里乱撞,正混乱着,一些不属于她的画面突然涌了进来——大院中央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春天会泼洒满院的白槐花,风一吹就簌簌落在晾衣绳上;穿工装的爸爸林建国总把她架在肩头,厂子里的叔叔阿姨见了都喊“林厂长好”;戴眼镜的妈妈苏婉总在灯下备课,书页翻动的声音比摇篮曲还温柔;穿军装的小叔林建军每年过年回来,都会塞给她裹着体温的水果糖……而她,林晓晓,是这个家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女。
这些记忆清晰得能摸到温度,仿佛她真在这大院里住了十几年。
张果果,不,现在该叫林晓晓了,她捂住发涨的头,一个荒诞的念头跳出来:难道……她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