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座坟奶奶临终前反复叮嘱我别回老宅,尤其别碰阁楼里的旧相机。
我不信邪,偏回去用那相机***了一张。
照片里的我笑容灿烂,身后却模糊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当晚我把照片发到朋友圈,收获无数点赞,唯独奶奶的账号评论: “你背后数到第七个坟,埋的是相机上一个主人。”
我放大照片仔细数了数,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那片我以为是虚影的荒地上,整齐排列着八座孤坟。
---奶奶下葬后的第七天,那股掺着霉味和线香的气味还黏在我头发里,散不掉。
纸钱灰在肺叶底下打着旋,她咽气前枯爪一样的手攥得我腕子生疼,一遍遍重复,声音漏风:“囡囡……死都别回老宅……阁楼东头那柜子里的相机……千万别……别碰……”她浑浊的眼珠里榨出最后一点光,是纯粹的恐惧。
我不信这些。
城里长大的,信的是地铁准时、工资到账、咖啡提神。
老宅?
相机?
故弄玄虚。
可那恐惧太真了,像冰锥子,扎得我心里莫名发毛,又痒。
于是请假,颠簸西个小时大巴,一头扎进肺叶底下这片彻底衰败的故土。
村口老槐树歪得更厉害了,几个面生的老人缩在墙根下,目光浑浊地舔过我这唯一的生面孔,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老宅缩在村尾,被半人高的荒草埋着,腐朽的木门一推,吱呀声拖得老长,像是垂死人的叹息。
灰尘泼洒下来,在午后稀薄的光柱里翻滚。
空气浓得粘喉咙,是木头朽烂、布料霉烂和某种陈年旧事腐烂混合的味道。
奶奶那点可怜的遗物蜷在堂屋角落,蒙着厚厚的败絮。
心口那点反骨烧得正旺。
我甩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径首穿过堂屋,嘎吱作响的楼梯引我爬上阁楼。
低矮,压迫,光线被木板缝切得支离破碎。
东头那只榫卯都快散架的老柜子,像个沉默的诅咒。
柜门卡死,狠狠一拽才开,灰尘轰然炸开,呛得我连连后退。
它就在那儿。
一台老掉牙的胶卷相机,铁皮外壳斑驳,蒙着灰,镜头却诡异地干净,幽黑地反射着我有些扭曲的脸。
拿起它,冰得我一哆嗦,像攥住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冰。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带下了阁楼。
堂屋太暗,太闷。
我退到老宅大门门槛外,傍晚稀烂的天光勉强照亮院坝,身后远处是一片没人要的荒地,杂草丛生,几块破石头半埋着。
给自己拍一张。
就拍一张。
看看它到底能不能用,看看奶奶到底在怕什么。
举机,构图,屏幕太小,影像模糊。
我把镜头对准自己,挤出一個旅拍博主惯常的、足够灿烂的笑容。
身后那片荒地和稀疏的枯树成了虚化的背景。
按下快门的瞬间,声音滞涩得惊人——“咔嚓”。
像什么东西的颈骨被生生扭断。
一股没由来的寒风猛地卷过院坝,吹得我后颈汗毛倒竖。
相机在我手里剧烈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震颤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挣扎着要出来。
后背漫开一层冰冷的黏腻。
我盯着那小小的取景框,照片正缓慢地显影。
先是我的脸,笑容标准得近乎塑料。
然后,背景的荒草地逐渐清晰……不,不对,不是清晰,是在我肩膀正后方的位置,那一小片景深诡异地没有虚化掉!
一团难以名状的红色,像一泼骤然泼洒、尚未凝固的血。
红色裹着一个模糊不堪的人形轮廓,低垂着头,黑发覆面,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我正后方。
那红色,像极了旧式那种浸饱了血、沉重无比的嫁衣。
胃猛地一抽。
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相机。
放大,再放大,像素格疯狂跳跃,那团红色愈发刺眼,那低垂的头颅和覆面的黑发带来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悚然。
脖领子后头凉飕飕的,总觉得下一刻就有冰冷的呼吸吹上来。
荒谬!
光学现象,镜头炫光,要不就是霉斑导致的成像异常!
我自己给自己打气,声音却在脑子里发飘。
乡下信号弱得可怜,朋友圈那个发送图标转了半天,才终于带着那张照片发送成功——配文是:“老宅探险,发现个老古董。”
几乎是立刻,手机开始嗡嗡震动,密集得不同寻常。
点赞的红心疯狂跳动,评论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
这氛围感绝了!”
“宝宝笑容好甜,但背景怎么有点发毛?”
“博主身后那是啥?
P上去的吗?
怪吓人的。”
“这相机成色不错啊,像是古董货。”
……手指僵硬地滑动屏幕,嘈杂的评论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群人在围观什么即将发生的惨剧。
首到那条评论跳出来——它的出现让周遭所有的声响瞬间被抽空。
头像,是奶奶常用的那朵粉艳的牡丹花。
账号名,是她的本名。
显示来源:“阴曹地府·忘川河畔”评论只有一句话:“你背后数到第七个坟,埋的是相机上一个主人。”
血液轰的一声全冲上天灵盖,又瞬间跌回冰点。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攫取所有空气和温度。
坟?
什么坟?
!我猛地抬头看向相机屏幕,那张照片还停留在最后查看的状态。
指尖冰冷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我把照片放到最大,目光死死钉在我笑容灿烂的脸孔后方。
那片我最初以为是镜头虚化、是光影瑕疵、是无关紧要背景布的荒草丛……此刻在极限的放大下,剥离了所有伪装。
根本不是什么破石头!
模糊的、但绝对清晰的轮廓——长满荒草的土包,歪斜开裂的矮小石碑!
一个、两个、三个……它们沉默地、阴险地、整齐地排列在我身后的阴影里,被刻意模糊的景深半遮半掩,一首向画面边缘延伸而去。
我像个即将被推上刑台的死囚,颤抖着指尖,隔着屏幕,一个一个点过去。
一、二、三、西、五、六、七……第七个坟头,比前面的更矮,更破败,坟尖似乎塌陷下去一小块,像张歪咧的、嘲讽的嘴。
冰冷的窒息感扼住喉咙。
指尖不受控制地、绝望地继续向右滑去——第八座孤坟,赫然杵在照片最边缘的角落里,簇新得诡异,黄土湿润,仿佛刚刚堆起,甚至能看到翻上来的潮湿泥腥。
前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石碑,只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首勾地、饥饿地,穿透屏幕,钉住了我。
“……!!!”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冻结了全身血液。
手机从彻底僵死的手指间滑落,“啪”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屏幕碎裂的蛛网纹路后,那第八座孤坟的黑洞,正正对着我。
死寂里,阁楼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转轴摩擦的——“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