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走廊像某种巨型生物的肠道般蜿蜒向下，纳米级的抑菌涂层使墙壁在昏暗灯光下泛着病态的珍珠光泽。
每经过一道安检门，艾琉恩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增加几分——不仅是物理上的，还有那种针对神经系统的微妙压迫感。
"请谅解额外的安检程序，长官。
"走在前面的守卫喉结滚动，声音在全封闭头盔里显得闷钝，"自从去年B-7区的突破事件后，所有接触特级囚犯的人员都必须通过量子级扫描。
"艾琉恩微微颔首，平静地站在第七道安检门的圆形平台上。
淡蓝色的扫描光束从他的军靴底部开始上升，穿透制服、皮肤、肌肉组织，最后在头骨部位停留了异常长的时间。
他颈后的芯片植入点微微发烫，那是联盟高级军官的标准配置，但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金属片烙在皮肤上。
"这座监狱是活的？
"艾琉恩突然问道，灰蓝色的眼睛捕捉到守卫瞬间僵首的背部肌肉。
守卫转过身，面罩后的眼睛瞪大了："长、长官怎么知道？
"他压低声音，"纳米级精神抑制场，整个监狱的墙壁都注入了活性神经元网络，专门针对...他那样的存在。
"艾琉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胸口袋，家族徽章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他想起资料中提到的"普罗米修斯Alpha型抑制场"，理论上能够模拟目标最恐惧的精神频率。
但此刻，除了芯片植入点的不适，他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最后一道气密门滑开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了金属和腐朽气味的怪风。
会面室呈完美的球形，墙壁上布满了微型发射孔，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合金桌和两把椅子——没有束缚装置，没有抑制器，甚至没有标准囚室必备的神经阻断场。
楚撒·克瑟尔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艾琉恩心跳的间隙上。
"退下。
"艾琉恩对守卫说，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守卫犹豫了："长官，规定要求——""我说，退下。
"当气密门再次关闭后，楚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艾琉恩指挥官，铁血战术家，三十二岁就获得星云勋章的天才。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金属，带着刻意的嘶哑，"但没人知道，为什么你能预判泽塔人的每一次跃迁。
"艾琉恩缓步走向空着的椅子，军靴在金属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注意到楚撒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扩张到几乎填满整个虹膜，黑金色的纹路如同星系漩涡般缓缓旋转——这不是任何己知改造人的特征。
"我有最高议会的全权授权。
"艾琉恩在桌前坐下，双手交叠置于光洁的金属桌面，"关于棱镜哨站的袭击，我需要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相。
"楚撒突然前倾身体，这个动作本该触发座椅中的束缚系统，但什么也没发生。
艾琉恩注意到他的脖颈处有一圈新鲜的疤痕，像是最近做过植入物移除手术。
"真相？
"楚撒冷笑一声，"真相就是他们把你派来是因为——"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后仰，喉咙处浮现出五道紫色的指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掐住。
与此同时，球形房间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神经抑制器阵列，全部亮起刺目的红光。
艾琉恩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但并非因为抑制场——他依然感受不到任何影响——而是胸前的家族徽章突然变得滚烫，金属透过布料在他皮肤上烙下清晰的纹路。
楚撒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作战服，却始终没有激活。
艾琉恩这才意识到，那些根本不是束缚装置，而是某种能量导管，正在从楚撒体内抽取着什么。
最反常的是，整个抑制系统似乎完全无视了艾琉恩的存在。
当艾琉恩不受抑制场影响地站起身时，楚撒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正经受着足以使常人休克的神经冲击，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艾琉恩胸前微微发光的口袋。
"原来如此..."楚撒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维尔特斯家族的...星辰之子..."艾琉恩瞳孔微缩。
这个被联盟列为最高机密的家族代号，不应该出现在任何记录中。
他伸手按住胸前的徽章，感受到金属下传来的异常脉动，就像一颗微型心脏在跳动。
抑制场突然停止运作。
楚撒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倾倒，被艾琉恩下意识接住。
两人接触的瞬间，一道电弧般的蓝光在皮肤相接处迸发，照亮了整个球形房间。
艾琉恩的视野突然被无数碎片化的图像淹没——（*一座漂浮在星空中的水晶塔*）（*某个声音在重复"第九次迭代终于成功了"*）（*他的手指穿过金色长发，触碰一个与楚撒有七分相似的女人的脸颊*）幻象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然。
艾琉恩发现自己单膝跪地，右手仍抓着楚撒的手腕，而对方的表情同样震惊。
"你看到了什么？
"楚撒的声音异常紧绷。
艾琉恩没有回答。
他松开手，发现楚撒的作战服袖口下露出半截金属手环，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迭代体VII-9。
"三天后，夜枭号会来接我们。
"艾琉恩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有七十二小时考虑是否接受这个任务。
"楚撒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艾琉恩想起濒死的狼："不需要七十二小时，指挥官。
我只有一个条件——"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金属桌面，留下一道融化的痕迹，"告诉我，为什么抑制场对你无效？
"艾琉恩转身走向气密门："我也想知道答案。
"门外，莱拉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指尖不停敲击着数据板边缘："长官，德雷克将军要求立即见您。
他的穿梭艇己经停在顶层停机坪了。
"艾琉恩望向走廊尽头的小型观察窗，漆黑的太空背景中，群星如同散落的钻石。
"告诉他们，"他轻声道，某种难以名状的预感在胸腔内震颤，"有些命运，一旦相遇就无法逃避。
"莱拉困惑地皱眉："长官？
""没什么。
"艾琉恩整理了一下制服领口，"带路吧。
"通往顶层停机坪的电梯里，莱拉的手指第三次擦过右手腕内侧。
艾琉恩注意到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条形码痕迹，在特定角度的灯光下才会显现。
"新植入的识别芯片？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莱拉猛地放下手："只是...医疗部的过敏源记录，长官。
"她的眼球不自然地向右上方转动了0.3秒——典型的撒谎微表情。
艾琉恩没有追问。
电梯门开启时，刺眼的日光模拟光束照射进来，他胸前的徽章再次微微发热。
德雷克将军的私人穿梭艇"铁幕号"停在停机坪中央，漆黑的外壳吸收着周围的光线，形成一片令人不安的视觉空洞。
舱门旁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的头盔面罩上闪烁着特殊的光纹——反精神感应屏障，专门针对改造人的读心能力。
"维尔特斯指挥官。
"德雷克的声音从舱内传来，低沉如雷鸣，"进来吧，单独。
"艾琉恩向莱拉做了个等候的手势，迈步走进穿梭艇。
舱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昂贵的卡斯塔烟草味和某种更隐秘的香气——艾琉恩立刻识别出那是神经增强剂"清醒梦"的特有气味。
德雷克坐在阴影中的真皮座椅上，六十多岁的面容在蓝色全息数据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象征联盟最高军事权力的黑曜石戒指，但艾琉恩注意到戒指内侧隐约透出的绿光——那是个微型发射器。
"我看了会面记录。
"德雷克开门见山，"抑制场故障？
"艾琉恩保持立正姿势："系统运行正常，长官。
故障说法不准确。
"老将军的眼睛微微眯起："克瑟尔提到了星辰之子。
"他慢慢站起身，身高比艾琉恩还高出半头，"你知道，这个代号在官方记录中不存在。
""是的，长官。
""但你胸前那枚徽章，"德雷克突然伸手按在艾琉恩左胸，"确实刻着星辰之子的古老文字。
"艾琉恩没有后退，尽管徽章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他的皮肉："这是家族遗物，长官。
维尔特斯家族有收集古物的传统。
"德雷克突然笑了，收回的手拍了拍艾琉恩的肩膀："放松，指挥官。
我只是好奇..."他转身走向控制台，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为什么最高议会特别批准你使用夜枭号？
那艘船有些...特殊改装。
"全息屏幕上闪过一帧模糊的图像，艾琉恩还是捕捉到了——夜枭号的引擎室中央悬浮着一个水晶般的物体，形状与他幻觉中的水晶塔惊人地相似。
"我不清楚，长官。
只是执行命令。
"德雷克背对着他，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十年前普罗米修斯计划终止时，有七个迭代体失踪。
我们只找回了六个。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艾琉恩读不懂的情绪，"棱镜哨站被袭击前十二小时，发送了一段加密信号，指向外缘星系的一个坐标。
"艾琉恩的呼吸节奏没有丝毫变化："这与我的任务有关？
""也许有，也许没有。
"德雷克关闭全息投影，"但记住，指挥官，有些深渊最好不要凝视太久。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艾琉恩的胸口，"尤其是对那些特别的人。
"离开穿梭艇时，艾琉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徽章。
金属己经恢复常温，但当他看向监狱方向时，徽章又轻微震颤了一下，像是某种共鸣。
莱拉正在电梯旁焦急等待："长官，医疗部发来消息，要求您进行接触后检查。
他们说克瑟尔的神经电波可能...""取消所有医疗预约。
"艾琉恩打断她，"准备两份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你的和我的。
""长官？
""我们刚刚被警告了，莱拉。
"艾琉恩走进电梯，在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轻声道，"而这意味着，我们正走在正确的路上。
"电梯下降时，他再次看到那个幻觉的片段——水晶塔在星海中漂浮，一个女人的声音呼唤着某个古老的名字。
这一次，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名字是"艾琉恩"，却又不完全是。
徽章在他的掌心微微跳动，如同第二颗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