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佛宗传来消息。”“顾青他……圆寂了。”第一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大殿空旷的玉石地面上。殿下的大臣垂着头。“陛下，
万佛宗主持玄机大师亲传的消息。”“圣僧顾青，于昨日坐化圆寂，佛光普照，天降祥瑞。
”祥瑞？我几乎要笑出声。他死了。这算什么祥瑞。我捏着朱笔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指节泛出死一样的白色。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平日里对我言听计从的臣子们，
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窃喜。那个让我失态，让我不顾一国之君的体面，
在城墙上大声哭喊的男人。那个让他们觉得是红颜祸水的僧人。终于死了。
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我慢慢抬起眼，扫视着殿下的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
他们把头埋得更低。“知道了。”我听见自己说。“退下吧。”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没有哭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众臣如蒙大赦，躬身行礼，
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空旷的殿宇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窗外呼啸的风声。
和那年城头上的风，一模一样。那一年。他白衣白马，像一抹即将被黄沙吞噬的孤影。
我站在城楼上，身后是我的文武百官，我的万里江山。我却只想抓住他。“顾青！
”“下辈子娶我可好！”风声太大。他没有回头。或者，他回头了，只是我被风沙迷了眼，
没有看见。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这个理由骗自己。骗自己他心里有我。
骗自己他只是身不由己。如今，他死了。死在了那座我从未踏足过的冰冷寺庙里。
再也没有下辈子了。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心口的位置，空了。被那年城头的风，吹出了一个大洞，
怎么也填不满。不。不对。我猛地皱起眉。一切都太不对劲了。顾青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
他有深厚的内力，气息绵长，身体康健如松。怎么会突然圆寂？“佛光普照，
天降祥瑞……”我喃喃自语。这话，与其说是通报死讯，不如说是在昭告一场盛大的功德。
太刻意了。就像是……急着为他的死，定下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不是空洞。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利刺的预感。第二章三天后。万佛宗的使团到了。
领头的是主持玄机大师，一个面容枯槁，眼神却精光四射的老僧。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女王陛下节哀。”我坐在王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节哀？
”“大师何出此言？”“圣僧顾青修成正果，得大自在，乃是佛门盛事，天下之喜，
我该恭贺才对。”玄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身后的僧侣们也面面相觑。显然，
他们预想中的，是一个哭哭啼啼，痛不欲生的女王。而不是一个冷静到近乎刻薄的我。
“女王陛下能有此等觉悟，实乃苍生之福。”玄机很快恢复了镇定，
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赞许。“顾青师弟在圆寂前，曾留下遗物，
嘱咐贫僧务必亲手交予陛下。”他示意身后的小沙弥。小沙弥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前。
托盘上，是一串乌沉沉的佛珠，和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我看着那串佛珠。是我送他的。
用南海进贡的紫檀木，我亲手打磨，亲手串成。他说，见此佛珠，如见我面，可静心，
可安神。我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女王亲启”。每一个字，
都像是刀子，刻在我的心上。我的女官长上前，想替我接过来。“我来。”我走下王座，
亲自接过那个托盘。指尖触碰到佛珠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冰凉传来。不。这股凉意，
比记忆中更甚。“顾青师弟说，他此生有愧于佛祖，更有愧于女王。
”玄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像恼人的苍蝇。“他让女王忘了他，励精图治，
方不负这大好河山。”我没有理他。我打开了那封信。信纸上，墨迹淋漓。是他写的。
他说他尘缘已了，四大皆空。他说他后悔踏入女儿国，动了不该动的心。他说，
愿我此生安好，永不再见。字字句句，都是诀别。都是在将我，远远推开。
我将信纸捏在手里，捏得死紧。太假了。这一切都太假了。顾青不是这样的人。
他若真想与我了断，当年在城下，就不会沉默。他会回头，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让我死心。
他不是一个会写这种缠绵悱恻，又故作决绝的信的人。“多谢大师。”我将信纸折好，
收进袖中。“圣僧遗物，我会好生保管。”“为了感念圣僧功德，我决定，
在都城为万佛宗修建一座分寺，由大师亲自主持，你看如何？”玄机眼中精光一闪。
“女王陛下慈悲，贫僧代万佛宗，谢女王恩典。”我笑了笑。“天色已晚，大师与众僧，
便在宫中歇下吧。”我转身，走上王座。那一瞬间，我感觉玄机的目光，像一条毒蛇，
黏在我的背上。回到寝宫，我屏退了所有人。我将那串佛珠，放在灯下，
一颗一颗地仔细摩挲。突然。我的指尖一顿。其中一颗佛珠的触感，不对。不是温润的木头。
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触感。我将那颗佛珠凑到眼前。在灯光下，
我看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这不是佛珠。这是一个伪装成佛珠的容器。我的心，
狂跳起来。第三章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我找来一根最细的绣花针，
沿着那条微不可见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撬动着。这颗特制的佛珠，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巧。
我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在“咔哒”一声轻响中，将它旋开。里面，
不是我想象中的丹药或者纸条。而是一小撮细如发丝的黑色粉末。和一张卷得比米粒还小的，
几乎透明的丝帛。我将那丝帛，用镊子夹起，在灯火上缓缓熏烤。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
有一次，顾青教我看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一种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密信，需要火烤才能显形。
我当时笑他，一个和尚，怎么懂这些江湖把戏。他只是笑而不语。如今想来，他身上，
究竟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随着温度升高，淡黄色的丝帛上，渐渐浮现出黑色的字迹。
字迹很小，也很潦草，仿佛是在极度匆忙和危险的情况下写下的。只有短短几行字。
“他们不是僧。”“我不是顾青。”“速逃。”“黑火药，慎用。”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们不是僧？万佛宗，玄机，那些道貌岸然的使团，都不是和尚？
我不是顾青？那他是谁？那个我爱了这么多年，刻骨铭心的男人，他到底是谁？速逃。
他让我逃。我手中的丝帛，仿佛有千斤重。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几乎将我压垮。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故事，
是一个女王爱上了一个无法爱她的僧人。可现在，这个故事的基石，
被他亲手写下的这几个字，彻底击碎。一切都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寺庙是假的。
那我们的相遇，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个黑色的粉末……黑火药。我猛然想起，顾青曾无意中提起过，一种来自北方的烈性炸药，
威力巨大。他把这个，留给了我。一个让我逃命的警告。一个让我同归于尽的武器。
他到底是谁？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回想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懂兵法，懂权谋，甚至懂帝王之术。我曾以为，是他佛法精深，一法通、万法通。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手腕内侧，有一道很淡的疤痕，
像是常年握某种兵器留下的茧子被利器划破所致。他偶尔会说出一些北地铁骑才用的俚语。
……无数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脑海。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玄机的使团，根本不是来送遗物的。他们是来监视我的。是来确认，
我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王，在得知“顾青”的死讯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他们要确认，我是否真的相信他死了。确认我已经被彻底安抚。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走到窗边。月光下，远处那座为万佛宗新建的寺庙，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我，
就是它的猎物。第四章“陛下，玄机大师求见。”“他说，想为您做一场法事，
为您……定心安神。”女官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定心安神？我冷笑。
是想看看我这条鱼，是不是已经彻底死了心，可以放心下锅了吧。“让他进来。
”我坐在大殿之上，手中，正把玩着那串佛珠。玄机走进来，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女王陛下，贫僧观你眉间带有郁结之气，想必是为顾青师弟的离去而伤神。”“逝者已矣，
生者如斯。”“不如由贫僧为您诵一段《清心咒》，助您早日走出阴霾。”我看着他，
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大师有心了。
”我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只是，这串佛珠，好像有点问题。
”我将佛珠举到眼前，对着光亮。“我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润了。”玄机的心，
一定咯噔了一下。我没看他，但我能感觉到。我慢条斯理地，将佛珠从手腕上褪下来。
“哎呀。”我手一滑。整串佛珠，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其中几颗，
正好滚到了玄机的脚下。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女王陛下，小心。”他弯下腰，
想要去捡。“不必了。”我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一步步向他走去。
我弯腰，捡起他脚边的那颗佛珠。不是那颗藏着秘密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颗。
我将佛珠放在掌心，递到他面前，脸上，是天真又困惑的表情。“大师，你帮我看看。
”“顾青曾对我说，这串佛珠里，有一颗是他从他的家乡带来的。”“他说，
那是他真正的根。”“你说，会是哪一颗呢？”玄机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审视。他在判断，我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在试探，
还是真的有所察觉。空气，仿佛凝固了。良久。我突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师，瞧你紧张的。”“我不过是，睹物思人，
胡言乱语罢了。”我直起身，将那颗佛珠随意地抛了抛。“人死如灯灭，什么根不根的，
都过去了。”我回到王座上，坐姿慵懒，眼神却像淬了冰。“我决定了。”“三日后，
为顾青，为万佛宗，举办一场最盛大的祈福大典。”“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女儿国，
与万佛宗，将世代交好，永结同盟。”“我还要将城西的皇家园林，赐给万佛宗，
作为你们在我国的永久使馆。”玄机的表情，从惊疑，到错愕，最后，变成了狂喜。他以为，
我终于想通了。以为我这个恋爱脑的女王，终于决定将对一个死人的爱，
转移到他所在的宗门上。他以为，他赢了。“女王陛下……圣明！”他深深一拜，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大殿的门，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逃？
我为什么要逃？这里是我的王国，是我的家。该滚的，是他们。顾青，或者说，
不知名的先生。你留下的讯息，我收到了。“速逃”，在我们曾经的游戏里，是反语。
它的意思是——战斗。你们想用一个死去的“顾青”来麻痹我，控制我，最终吞噬我的国家。
你们以为，我只是一个沉溺于情爱，软弱可欺的女人。你们，大错特错。我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但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里没有悲伤，没有迷茫。
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冷的火焰。“顾青。”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开口。“你的债，
我收下了。”“用你的命换来的警告，我不会浪费。”“还有，你的仇，我来报。
”第五章我成了整个女儿国最大的“昏君”。我下令，国库拨出重金，
为玄机和他的“万佛宗”修建极尽奢华的寺庙。我赏赐他们良田千亩，金银万两。
我甚至允许他们在我的都城里自由行走，宣扬他们的“佛法”。朝堂上，
我的大臣们痛心疾首，以头抢地，劝我不要被“妖僧”迷惑。“陛下，那顾青已经死了！
”“您不能因为一个死人，就将整个国家的安危置之不理啊！”“请陛下三思！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好笑。“三思？”“我看需要三思的，是你们。
”“万佛宗乃得道高僧聚集之地，与他们交好，是我女儿国之福。”“谁再敢妄议，
一律按扰乱邦交罪论处。”我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目瞪口呆。他们不懂。
但我最信任的人懂。我的大将军，叶昭。一个能为了抢最后一块桂花糕，
跟我打得头破血流的女人。也是一个能在我一声令下，
毫不犹豫率领千军万马踏平山河的战友。“你玩真的？”夜里，她翻窗潜入我的寝宫，
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我将那张写着密信的丝帛递给她。她看完，脸色瞬间变了。
“他娘的！”“我就说那帮秃驴看着不像好人，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你想怎么做？
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那座破庙给平了！”“不。”我摇了摇头。“我要请君入瓮。
”“你派我们最精锐的‘影子’，伪装成香客和杂役，混进那座庙里。”“我要知道，
他们每天在里面，到底念的是什么经。”叶昭的眼睛亮了。“我懂了。
”“你想把他们一锅端了。”“这个我喜欢。”接下来的日子，
我继续扮演着我的“昏君”角色。每天流连于玄机为我举办的各种法事。听他念经，
看他演戏。而叶昭的“影子”们，则源源不断地将情报送回来。那些“僧人”，从不念经。
他们天不亮就起床，在密室里操练一种我闻所未闻的阵法。他们吃的不是斋饭，
是加急运来的军粮。他们夜晚传递消息，用的不是佛门暗语，而是北地铁骑的军用密码。
一切，都印证了我的猜测。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她叫静慈。据说是玄机的师妹，
法号“静慈”，人却一点都不慈悲。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仿佛在看一个任人摆布的玩物。一天，我借口礼佛，去了他们的寺庙。隔着一扇屏风，
我听见了她和玄机的对话。“师兄，何必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她已经是个废人了，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死去的叛徒。”“我们直接动手，拿下这女儿国，岂不更快？
”玄机的声音很沉。“不可。”“陛下的旨意，是要我们兵不血刃。”“要让这女儿国，
心甘情愿地，成为帝国版图上最温顺的一块玉。”“那个女人，就是打开这块玉的钥匙。
”“再等等，等到祈福大典那天，我们的人手和兵器全部到位，就是她和这个国家，
彻底归顺我大燕帝国之时！”大燕帝国。原来，是北方的那个，一直对我女儿国虎视眈眈的，
大燕帝国。而顾青……那个他们口中的叛徒……静慈冷笑一声。“真是便宜了陈……不，
便宜了顾青那个叛徒。”“竟能让这女王为他痴迷至此。”“一个连男人都没见过的女王，
果然好骗。”我站在屏风后，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流下。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原来，他姓陈。原来，他来自大燕帝国。原来，我这个女王，
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没见过男人，好骗的傻子。很好。真的，很好。我转身，
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宫中，叶昭已经在了，她的脸色铁青。“他们把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