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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06

二零二五年七月六日,是我在“圣约翰心理健康中心”的第四百三十七天。下午三点,

热浪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我坐在惯常的那张褪色塑料椅上,盯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槐树,

试图厘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电击治疗后的记忆总是这样,像一盘散沙,勉强聚拢,

风一吹又散了。我记得林薇,记得她笑时眼角细细的纹路,

记得她发梢总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我记得我们结婚六周年纪念日那天,

我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条细细的银质项链,吊坠是她名字的缩写“LW”,

镶嵌着一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钻石。但我记不清那天晚餐我们吃了什么,

记不清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最重要的部分,

浸泡在一片浓稠的、无法穿透的血色迷雾里。“陈默,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的主治医师,

李医生,拿着病历本在我对面坐下。他眼镜片后的目光一如既往,平静,专业,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老样子。有些碎片……更清晰了,

但连不起来。”“正常。记忆修复需要时间,更需要你放松。”他翻着病历,

“下午有团体治疗,别忘了参加。”我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放松?在这里,

每一个夜晚的尖叫和呓语,空气中永远飘散不去的消毒水味,

还有那些穿着同样蓝白条纹病号服、眼神空洞游荡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

你的世界早已分崩离析。他们告诉我,我叫陈默,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建筑师。林薇,

我的妻子,在我们结婚六周年纪念日当晚,死于家中客厅。身中数刀。现场门窗完好,

无强行闯入痕迹。凶器,是一把属于我们厨房的、我无比熟悉的高碳钢主厨刀,

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而我,是第一个报警的人。警方赶到时,我坐在血泊里,

抱着她早已冰冷的身体,眼神空洞,身上沾满了她的血。所有证据都指向我。但我毫无印象。

一丁点关于那场暴行的记忆都没有。

我的记忆终止于那天下午我出门为她取定好的纪念日蛋糕,

重启于我被警方控制时那刺眼的警灯和嘈杂的人声。中间那段最关键的时间,消失了。

法院最终采纳了司法精神病学鉴定意见——急性应激障碍下的分离性遗忘,

案发时很可能丧失实质性辨认能力。于是,我被送到了这里,圣约翰心理健康中心,

接受强制治疗,而非监狱。治疗的核心,就是帮我“找回”那段记忆,接受现实,

接受我杀了最爱的人这个事实。可我怎么能接受?团体治疗室里,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病友们机械地分享着各自的“罪行”或“创伤”,语调平板,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轮到我时,我照旧沉默,只是摇头。李医生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没再逼我。散会后,

我避开人群,绕到康复楼后面的小花园。这里荒僻些,但有一小片向日葵,

在夕阳下耷拉着脑袋,有种倔强的生机。是我偶尔能喘口气的地方。今天,

那里却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坐在那张唯一干净的长椅上,身姿挺拔,

穿着不属于这里的寻常衣物——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她的头发很长,黑得像墨,

用一根细绳松松挽着。我下意识想退开。她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轻声开口,

声音清泠得像山涧水:“这里的向日葵,总是朝着东南方向。”我顿住脚步。

她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极其清丽的脸,看不出具体年龄,二十七八?或许三十出头?

皮肤很白,眼神却有一种与外表不符的……沧桑和沉静。她看着我,目光里没有好奇,

没有同情,没有我早已习惯的、别人看我的那种恐惧或怜悯,

而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了然。“它们本该追着太阳,从东到西。”我说,

声音因久不与人深入交谈而有些沙哑。“理论上是这样。”她微微一笑,笑意很浅,

未达眼底,“但这个院子东南方有栋更高的楼,玻璃幕墙反光强烈,

它们误以为那是更强大的光源。生物的本能,总是追逐它们认为最耀眼的东西,

即使那是假的。”我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挪开一点点位置,示意我可以坐下。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中间隔着的距离,足够再坐两个人。

“你是新来的?”我问。这里的病人,我不可能不认识。“不算是。”她回答得有些模糊,

目光重新投向那些向日葵,“我来找你,陈默。”我的脊背瞬间绷紧,

警惕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找我?什么事?李医生让你来的?”是新的治疗手段?

让康复的病人来做“同伴支持”?“李医生不知道我。”她摇摇头,终于将目光彻底转向我,

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我的颅骨,“我来自一个你无法理解的地方,

来告诉你一些关于真相的事。”“什么真相?”我的心跳开始不稳。“关于林薇死亡的真相。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砸在我耳膜上,“以及,你那段完美爱情真相。

”我猛地站起身,塑料椅脚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坐下,陈默。”她的语气并不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你还想知道,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话。”血液冲上我的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我看着她,她依旧平静地看着我。几秒后,我僵硬地重新坐了下来。“你说。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首先,你需要知道,

你所坚信的、与林薇那六年恩爱不疑的婚姻,并非全部真实。”她语速平缓,

却像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直接剖开我最为珍视的核心,“它存在,但不完整。它被修饰过,

美化过。有人……应该说,有你自己的潜意识,刻意隐藏了某些部分。”“你胡说!

”我厉声打断她,呼吸急促起来,“我和薇薇……我们很好!

我们从来没有……”“没有真正激烈的争吵?没有长达数天的冷战?

没有那些彼此伤害的话语和几乎无法挽回的信任危机?”她一连串的反问,句句诛心,

“仔细想想,陈默,用你那建筑师逻辑严密的大脑好好想一想。真的……从来没有过吗?

”我的大脑一阵剧痛,某些被深埋的碎片猛地翻腾起来。……一个摔碎在地上的玻璃杯,

水渍蜿蜒。……林薇通红的眼眶,和她背对着我躺下时僵硬的脊背。

……深夜阳台她独自站立的背影,指尖夹着的烟头明灭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狂飙时,胸腔里那股想要摧毁一切的燥怒。画面闪烁,模糊,

快得抓不住。“那……那只是夫妻间正常的小摩擦……”我挣扎着辩解,声音却虚弱下去。

“小摩擦不会需要刻意遗忘。”她直视着我眼中翻涌的混乱,“你们之间,

存在一个巨大的、无法弥合的裂痕。它源于一年前,那次你负责的‘云顶公寓’项目。

”云顶公寓……那是我职业生涯的一个高峰,也是……“那个项目成功后,

你得到了大笔奖金和声誉,但也开始变得不同。更忙碌,更焦虑,

更……沉迷于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物质回报。你开始忽略她的感受,

开始觉得她对你事业‘缺乏帮助’,开始……接触另一个能给你更多‘现实利益’的女人。

”“不!我没有!”我矢口否认,冷汗却瞬间浸湿了后背。一个名字,

一个我命令自己彻底遗忘的名字,几乎要冲破枷锁——苏倩。我的项目投资方代表。聪明,

锐利,像一朵带着侵略性的玫瑰。女人看着我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

但很快又被冷硬的理性覆盖。“否认是自我保护的第一步。但你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事实。

你和苏倩的暧昧,林薇并非毫无察觉。纪念日前一周,她收到了匿名寄来的照片。

是你和苏倩在项目庆功宴上,姿态亲密的抓拍。”咔哒一声。

仿佛某个关键的齿轮被强行扳回了正确的位置。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纪念日前一周,

林薇变得异常沉默,眼神躲闪。我回家时,她迅速藏起一个信封,脸色苍白。我试图拥抱她,

她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推开我。夜里,我听见浴室传来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我当时以为是她工作压力大……我甚至没有深究!巨大的愧疚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我捂住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没有背叛她……”语无伦次。“肉体或许尚未,

但精神早已偏离。”她的声音冷酷依旧,“纪念日那天,你提前回家,

并非只是为了给她惊喜,对么?你收到了苏倩的短信,她逼你做出选择。而你,犹豫了。

”是的。苏倩的短信:“默,周年快乐。不过,你想好明天怎么跟她说了吗?我等你答案。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惊喜提前回家。我是心乱如麻,

无法面对办公室的压抑,想回家静一静。“然后,

你发现了林薇留在茶几上的手机……和她没有关闭的邮箱界面。”女人继续推进,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我心上。我想起来了!我看到了!那封匿名邮件!

那些角度刁钻的照片!

还有林薇写给她最好姐妹、却最终没有发送的草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六年了,

我以为我了解他……心好痛……也许该结束了……”震惊、背叛感荒谬!

明明背叛的人是我!、羞耻、愤怒……无数情绪瞬间引爆了我!“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喃喃自语,画面一幕幕涌现,清晰得残忍,“我指责她不相信我,

窥探我的隐私……她说我变了,变得虚伪冷漠……我说她跟不上我的步伐,

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她哭了,我也口不择言……”最伤人的话,像淬毒的匕首,

从我最嘴里喷射而出,扎向那个我曾经发誓要守护一生的人。“然后呢?

”女人的声音引导着。然后……记忆的血色迷雾再次聚拢,但这一次,

我能听到迷雾深处的声响。玻璃碎裂的声音。是我摔了那个纪念日酒杯?

林薇凄厉的哭喊:“陈默!你***!”我暴怒的咆哮:“是!我***!那你滚啊!

”还有……另一种声音?某种……沉闷的、重复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从哪里传来的?

我抱紧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想不起来……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女人沉默了片刻,

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也衬得她眼神愈发幽深。“然后,你离开了客厅。

”她终于再次开口,语调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你冲进书房,反锁了门。你需要冷静,

或者说,你需要逃避。你把自己埋在工作的图纸里,试图用理性压制失控的情绪。

大约半小时后,你逐渐平复,巨大的后悔和恐慌淹没了我。你想起今天是纪念日,

想起你定好的蛋糕。你决定出去道歉,祈求她的原谅。”她描述的……如此具体!

仿佛她就在现场!“你推开书房门,发现客厅异常安静。你叫着林薇的名字,没有回应。

你走过去……然后,你看到了……”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剧烈颤抖的手上。

“你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林薇。而你,站在她的尸体旁,手里握着那把刀。”“不——!

”我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那不是我的声音,是濒死野兽的哀鸣,“不是我!我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证据确凿,陈默。”她的声音冷硬如铁,

“指纹、血迹喷溅轨迹、你的情绪状态和动机……所有一切都指向你。

你的大脑无法承受‘我杀害了最爱的人’这个终极恐怖的事实,

于是它启动了最强的防御机制——分离性遗忘。它替你删除了那段血腥的记忆,

甚至不惜代价,反向构建了一段‘完美婚姻’的虚假记忆来覆盖创伤,

让你能‘正常’地活下去。”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原来……真的是我。

有坚持寻找“真相”的可笑努力……原来都是在抗拒一个我早已心知肚明的、血淋淋的事实。

我杀了我最爱的女人。巨大的绝望和自我厌恶像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