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古代成恶毒弃妇,我怒撕剧本准备潇洒跑路。 谁知半夜翻墙失手,竟掉进冷面将军怀里。 萌宝抱大腿狂喊爹,将军眸色骤深:“夫人,带球跑这招过时了。” 翌日全城惊哗—— 战神王爷竟跪求我认祖归宗?
---
胸口憋着一股浊气,像是被水草缠住了肺管子,猛地呛咳出声,沈薇骤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昏黄的油灯,照亮茅草稀疏的屋顶,土坯墙壁斑驳掉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馊气,混杂着劣质脂粉的香味,熏得人脑仁疼。
这不是她的高级公寓。
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涌入脑海——现代精英律师沈薇,通宵加班后猝死,再醒来,竟成了古代乡村一个同名同姓的妇人。
一个刚被休弃、声名狼藉,据说还企图用最后一点钱把自己卖进暗门子的蠢货。
“呸!”沈薇低啐一口,不是唾弃这原身,是唾弃这操蛋的命运。
原身蠢钝虚荣不假,但那双休书上的“不事舅姑、妒忌、口舌”几桩罪名,分明是那薄情寡义的秀才丈夫攀上高枝后,伙同恶毒婆婆一起罗织的!最后一点活命钱被骗干净,留下个三岁半的拖油瓶女儿……
拖油瓶?
沈薇视线一转,落在土炕角落。
一个小不点蜷在那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正偷偷地用一双极大、极黑的眼睛怯生生地瞧她。发现沈薇看过去,小家伙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小猫崽般蜷缩起来,细声细气地带着哭腔:“娘…娘亲…妮妮乖,不吵…别卖妮妮…”
那声音里的恐惧,针一样扎进沈薇心里。
她不是心软的人,法庭上唇枪舌剑从没退过半步,但此刻,胸腔里那颗冷硬了三十年的心脏,却莫名地被这细弱的哀求刺了一下。
卖孩子?原身最后还真是这么打算的,用亲生骨肉换几百文铜钱,好给自己换个“前程”。
“闭嘴。”沈薇开口,声音因刚接收记忆而沙哑冰冷。
小豆丁瞬间噤声,连呼吸都屏住了,瘦小的身子开始细细地抖。
沈薇烦躁地蹙眉。她重活一世,不是来这穷乡僻壤当受气包后娘,更不是步原身后尘,被这吃人的世道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
跑!必须跑!
等那黑了心肝的前夫和婆婆发现她没按他们预想的“自我了断”或“自卖自身”,反而活过来了,指不定还要使出什么恶毒手段。还有这具身体留下的烂摊子名声,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她深吸一口呛人的空气,猛地掀开那床硬得硌人的破棉被,翻身下炕。动作麻利地将屋里仅剩的、或许还能换几个铜板的零碎物件包成一个勉强能看的小包袱。
墙角的小豆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黑眸里最后一点微光渐渐熄灭,只剩下全然的死寂和认命,她把小脑袋埋进膝盖里,连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
沈薇动作顿了顿。
妈的。
她低骂一句,三两下扯过炕头另一件更破的小袄,粗鲁地裹在小豆丁身上,然后将那轻得几乎没有分量的小身子一把夹在腋下,包袱往肩后一甩,吹熄油灯,蹑脚出了摇摇欲坠的破屋。
夜色浓稠,村里狗吠零星。
抱着个孩子,自然不能走大路。沈薇凭着原身模糊的记忆和律师审阅案卷地形图的敏锐,绕到村后,找到一段相对低矮、塌了半截的土墙。
墙不高,但对现在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来说,也是个挑战。
她先把小包袱扔过去,然后将小豆丁放在墙头,压低声音:“抱稳了,不准哭,掉下去摔死没人管。”
小豆丁吓得死死咬住嘴唇,小手拼命抓住凸起的土坷垃。
沈薇后退几步,吸了口气,猛地前冲,脚蹬着坑洼的墙面奋力向上一跃!
——高估了这身体的爆发力。
手指勉强扒住墙头,身子却沉得挂不住。怀里的小豆丁被她这剧烈动作一带,惊呼一声就要往下栽!
电光石火间,沈薇自己也重心后仰,直直朝墙外摔落。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下意识闭上眼,预备承受骨折剧痛。
预想中的冰冷硬地没有到来。
她落入了一个坚硬灼热的怀抱。铁臂般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下坠的势头,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其下贲张有力的肌肉线条和磅礴的热度。
冷冽的,带着夜露清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薇愕然睁眼。
月光破开云层,勾勒出来人深邃冷峻的轮廓。玄色暗纹劲装,墨玉冠束发,眉峰如刀,眼眸深若寒潭,正敛眉看着她,目光沉静无波,却自带一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威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他身后,隐约可见几名牵马侍立的随从,沉默如雕塑。
沈薇心脏骤停一瞬。这通身气度,绝非乡野之人。
她怀里的小豆丁似乎也被这突发状况吓懵了,小脑袋在她和男人之间转了转,大概是这怀抱太过稳固有安全感,而她潜意识里对“父亲”的渴望压抑到了极致,竟突然伸出瘦弱的小胳膊,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脖颈,脆生生、带着哭腔地喊:
“爹!”
沈薇:“!!!”
将军:“……”
空气死寂了一瞬。连风声都停了。
男人身后一名随从倒抽一口冷气。
男人低眸,视线掠过沈薇因慌乱而泛红的脸颊,扫过她来不及系好、微敞衣领下的一小片细腻肌肤,最后落在那个死死巴在他胸前、脏兮兮却睁着一双极大眼睛的小豆丁脸上。
他眸色倏地深沉,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沈薇看不懂的复杂暗流。半晌,他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似笑非笑,声音低沉醇厚,敲在寂静的夜空气,无端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
“夫人,”
“带球跑这招,过时了。”
沈薇头皮瞬间炸开!什么玩意儿?!
她正要反驳,男人却已单手稳稳抱过她怀中的小豆丁,另一手臂仍箍着她的腰,将她也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侧,不由分说,转身便走向道旁一辆看似朴素实则透着低调奢华的马车。
“不是…你谁啊?认错人了!放开!”沈薇挣扎,那手臂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小豆丁似乎察觉到自己好像闯了祸,看看“爹”,又看看快要炸毛的娘亲,小嘴一扁,不敢说话了。
男人将她塞进马车,自己也俯身而入,宽阔的身躯瞬间占据了车内大半空间,气息迫人。他无视沈薇的怒目而视,只对车外沉声吩咐:
“回府。”
马车辘辘起动。
沈薇绷紧身体,脑中飞速盘算着是跳车还是摸出发簪跟这神经病拼了。
男人却仿佛看穿她的意图,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来,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小豆丁枯黄的头发。
“安分点。”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除非,你想让她也跟着你一起摔死。”
沈薇所有动作瞬间僵住。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了什么?他想做什么?
马车一路疾行,并未入什么将军府,而是直接驶入了一座更为威严恢弘、戒备森严的府邸。
沈薇被半“请”半押地带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华贵厅堂,小豆丁始终被那男人抱在怀里。
没给她任何质问或挣扎的机会,男人将她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随即后退两步。
然后,在沈薇惊骇的目光中,他玄色衣袍一掀,竟单膝触地,仰头望着她。
窗外天色已透出晨曦微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竟将那身冷厉之气冲淡了几分,无端显出几分郑重的……恳切?
“本王萧绝,昔日之过,累你飘零在外,受苦多年。”
他的声音沉缓,字句清晰,砸在空旷的厅堂里,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今日,恳请夫人与郡主,认祖归宗。”
沈薇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本王萧绝”和“认祖归宗”在疯狂回荡。
郡主?谁?她怀里这个差点被亲娘卖掉的拖油瓶?!
翌日。
一份来自战功赫赫、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绝的请罪兼认亲奏表,如同巨石投入滚油,瞬间引爆了整个京城!
奏表内容以惊人的速度通过各个渠道流传开来:王爷直言多年前曾于边地遭遇暗算,与一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后因战事中断寻找,近日才查明,那女子当年竟已怀有身孕,并因故流落乡野,生下王府血脉后含恨而终,只留下一个三岁半的女儿。而今,孩子与其姨母沈薇被安上的新身份一同被寻回……
一时间,全城哗然,舆论沸腾!
所有人都在疯狂议论那个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外室女”和那位据说被王爷亲自跪求认祖归宗的“姨母”。
而处于风暴正中心的沈薇,穿着赶制出来的、华贵却陌生的锦缎宫装,抱着同样被打扮得如同玉娃娃、却吓得瑟瑟发抖紧抓她衣角的小豆丁,站在王府朱红的大门内,听着门外街巷间传来的、关于“王爷深情”、“郡主福大”、“那位姨母不知是何等绝色才让王爷如此屈尊”的纷纷议论。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冰凉的温度,和微微颤抖的袖口。
这戏台,真是越来越高了啊。
朱红高门在身后沉沉合拢,将市井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沈薇站在雕梁画栋的游廊下,怀里的小豆丁妮妮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和寂静吓住了,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一双大眼惶恐地四处张望。
华服美婢垂首侍立左右,空气里熏着清雅的冷香,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金砖。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比她从现代猝死穿到古代那会儿还不真实。
“沈娘子,郡主,请随奴婢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嬷嬷上前,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审视,飞快地将沈薇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尤其在她们母女俩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襟和鞋角的泥点上停留了一瞬。
沈薇挺直了背脊。律师的本能让她在陌生环境里迅速进入防御状态,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抱着妮妮跟上。
她被引到一处极为轩敞华丽的院落,“漱玉轩”三字匾额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屋内陈设无一不精,多宝阁上玉器生辉,云锦帐幔低垂,连空气都似乎比外面更金贵几分。
“王爷吩咐了,请您二位在此稍作歇息,梳洗用膳。太医稍后便来为您和郡主请平安脉。”嬷嬷一板一眼地交代完,便领着人退下了,留下几个年轻丫鬟,看似伺候,实则看守。
门一关,妮妮才敢小声啜泣出来:“娘亲……这里是哪里?妮妮怕……”
沈薇拍着她的背,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每一处可能藏匿窥探的角落,声音却放得柔和:“别怕,有娘在。”
她将妮妮放在铺着软缎的榻上,自己走到桌边。紫檀木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精致点心和小菜,热气腾腾,香气诱人。她拈起一块小巧的水晶糕,仔细看了看,又放下。
“娘亲,妮妮饿……”小豆丁看着点心,偷偷咽口水。
“等着。”沈薇声音冷静,从发间拔下一根普通的银簪——这是原身浑身上下唯一还算值钱且能带进来的东西。她将簪尖逐一探入粥菜点心中。
银簪依旧亮白。
她顿了顿,又走到窗边,将簪子伸出去沾了沾清晨未干的露水,再探入茶水。
依旧无恙。
沈薇蹙眉。是她多心了?还是那位王爷的手段更高明,不用这些寻常毒物?
“吃吧。”她将几样看起来最朴实的点心推到妮妮面前,自己却一口未动。
妮妮饿极了,小口小口吃得飞快,嘴角沾满了碎屑。
沈薇走到窗边,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向外看。庭院深深,护卫的身影在远处廊下若隐若现,看似平常的守卫,站位却极讲究,将这座漱玉轩看得滴水不漏。
跑?现在是绝无可能了。
那位王爷,萧绝,演了那么一出“深情认亲”的大戏,把她架在火上烤,究竟图什么?她这具身体容貌顶多算清秀,绝不到倾国倾城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更别说还带着个“拖油瓶”。妮妮……他叫妮妮“郡主”……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窜入脑海:他难道真的认错了人?或者,他需要一個“郡主”和一个“郡主她娘”来达成什么目的?
“王爷到——”
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打断了沈薇的思绪。
她猛地转身,将吃到一半的妮妮护到身后。
萧绝依旧是昨夜那身玄色常服,只是卸去了甲胄,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场迫人。他迈步进来,目光先是落在榻上吓得缩成一团的妮妮身上,继而才转向一脸戒备的沈薇。
“住得可还习惯?”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沈薇绷紧了下颌:“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萧绝自行在桌边坐下,看了眼桌上几乎没动的膳食:“怕我下毒?”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薇冷声道,“尤其是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孩子认作亲眷的‘贵人’。”
萧绝闻言,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尖锐。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你不是来路不明。你是沈薇,郡主的姨母,在她生母亡故后,艰难将其抚养至今。”
沈薇心脏猛地一沉。他连原身的名字都查清楚了?还编好了全套身世!
“王爷,”她深吸一口气,“明人不说暗话。昨夜是个误会,我女儿年幼认错人,惊扰王爷车驾,我向您赔罪。您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女离开,今日之事,我们绝不敢对外透露半字……”
“离开?”萧绝打断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去哪里?回到你那破屋,等着你那前夫和婆母发现你没死成,再来磋磨你们母女?或者,真把你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沈薇瞳孔骤缩。他连这些都知道?!他调查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那是我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现在,是本王的事。”萧绝起身,一步步走向她。他身材极高,靠近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沈薇完全笼罩,那股属于战场杀伐和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圣上已看过我的请罪奏表,龙心甚慰,已下旨褒奖本王‘重情重义’,并赐下封赏,午后便会抵达王府。全京城都在看着,等着见识本王‘失而复得’的明珠和她的‘恩人姨母’。”
他在沈薇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抗拒的寒意:“这出戏,你演,也得演。不演……”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瑟瑟发抖的妮妮。
“……也得演。”
沈薇指尖掐进掌心,浑身冰凉。她明白了,从她昨夜掉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他棋局上的一颗子,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为什么是我们?”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
萧绝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你出现得刚好。”时机,地点,甚至那声不合时宜的“爹”。
“你需要一个孩子?”沈薇猛地抬头,“一个来历清楚、能帮你达成某种目的的孩子?”
萧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她会是尊贵的郡主,享尽荣华。而你,作为她的姨母,抚养有功,王府也不会亏待你。这比你们原来的下场,好上千百倍。”
沈薇心脏狂跳。她猜对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分,一个孩子!那妮妮……
“她若真是郡主,我自是她的姨母。”沈薇抬起眼,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语速缓慢却清晰,“王府富贵,我们不敢高攀,却也懂得惜福。只是,王爷,我虽人微言轻,但既受了托付,便拼死也会护这孩子周全。她若好,我自然安分守己,感念王爷恩德。她若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现代精英律师谈判时的锐利和决绝:“我沈薇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爷权势滔天,自然不在乎蝼蚁的反扑,但蝼蚁拼死,也能溅贵人一身泥。王爷这出‘重情重义’的大戏,想必不希望以‘苛待孤女、逼死恩亲’的丑闻收场吧?”
室内一片死寂。
妮妮似乎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小声地抽噎起来。
萧绝盯着沈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某种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浓厚的兴味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审视。他像是终于看到了这只被强行掳来的野猫亮出了爪子。
良久,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很好。”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两个字,转身朝外走去。
行至门口,他脚步顿住,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
“太医稍后便到,好好看看。尤其是郡主,年纪小,经了风霜,需得仔细调养。”
门被轻轻合上。
沈薇猛地松了一口氣,后背竟惊出了一层冷汗,腿有些发软。
妮妮扑进她怀里,小声问:“娘亲……那个叔叔是爹吗?他是不是……不喜欢妮妮?”
沈薇抱紧女儿温热的小身子,看着窗外被精心修剪过的花木,声音低而坚定:“他不是你爹。但妮妮别怕,从今天起,我们得换个活法了。”
这王府是龙潭虎穴,她心知肚明。
但为了活下去,护住怀里这个小东西,她不惜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太医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提着药箱,由两名药童陪同,在管事嬷嬷的引领下进了漱玉轩。态度倒是十分恭谨,行礼问安一丝不苟。
“老臣奉王爷之命,特来为娘子和郡主请平安脉。”
沈薇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警惕,将妮妮护在怀里,伸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老太医三指搭上,闭目凝神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随后,他示意要查看妮妮的情况。
妮妮害怕地往后缩,小手紧紧抓着沈薇的衣襟。
“嬷嬷,劳烦取些点心来。”沈薇对一旁的管事嬷嬷道。
点心取来,沈薇拿了一块哄着妮妮,趁她注意力被吸引,老太医才得以轻轻握住妮妮瘦小的手腕。
诊脉的时间似乎比给沈薇诊时更长些。老太医的眉头微微蹙起,又细细观察了妮妮的面色、舌苔,甚至翻开眼睑看了看。
沈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老太医收回手,起身对沈薇拱了拱手,面色有些凝重:“娘子身子虚亏,乃长期劳顿营养不良所致,需好生静养,慢慢温补即可,并无大碍。只是郡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郡主年幼,根基未稳,又似长期饥馑寒暑侵袭,脏腑有弱象。尤其……”
他抬眼看了看左右垂首侍立的婢女。
沈薇会意,对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管事嬷嬷迟疑了一下,见沈薇目光坚持,才领着人退到门外廊下。
屋内只剩三人,老太医才低声道:“郡主脉象浮滑而促,舌苔腻中带黄,眼白略有浑浊……此非寻常体弱之症,倒似……似有微毒积郁之兆。”
微毒积郁!
四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沈薇心口!她猛地抱紧妮妮,指尖瞬间冰凉。
不是她多心!真的有人对妮妮下手!是在这王府里,还是……更早之前?在原身那个破家里?那些馊饭冷食,苛待折磨……
“可能看出是何种毒物?何时所致?”沈薇的声音绷得极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老太医摇了摇头:“积郁非一日之功,脉象显示已有时日。毒性极其微弱隐蔽,若非郡主年幼体弱显了症候,几乎难以察觉。此毒不烈,不会立刻致命,但长久下去,会损及根基,日渐羸弱……”
会慢慢拖垮身体,最终无声无息地夭折。
好毒的心思!好隐蔽的手段!
沈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她以为自己面临的只是寄人篱下的尴尬和可能被利用的风险,却没想到,阴影里藏着的毒蛇,早已吐出了信子,目标直指她怀里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
是谁?是这王府中嫉恨萧绝突然认回“血脉”的人?还是……萧绝自己?他需要一個“郡主”,但或许不需要一个健康长大、日后可能成为麻烦的郡主?
“此事……”老太医看着沈薇骤然失血的脸,迟疑道,“王爷可知?”
沈薇猛地回神。不,不会是萧绝。他若要用这种手段,大可不必将她们接回王府,放在外面自生自灭更干净利落。他既然大张旗鼓地演了这出戏,至少在现阶段,妮妮活着、至少看起来无恙,对他才最有利。
是这府里的别人。
她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只剩下一个母亲该有的惊慌和悲痛:“太医!求您救救孩子!她还那么小……”
老太医叹了口气:“娘子莫急,此毒既微,发现得又尚早,并非无解。老夫开一剂温和解毒汤方,再辅以健脾固本的药膳,细细调养,假以时日,应可慢慢清除积郁,固本培元。只是切记,日后饮食起居需格外精心,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多谢太医!多谢您!”沈薇连声道谢,语气感激涕零,仿佛抓住了唯一救命稻草。
老太医写下药方,又仔细交代了煎服禁忌,这才提着药箱告辞。
沈薇亲自将老太医送到门口,对着候在外面的管事嬷嬷,脸上已换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庆幸:“嬷嬷,太医说郡主只是有些积食受惊,开了安神健脾的方子,劳烦您赶紧派人去抓药来煎上。”
嬷嬷接过药方,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寻常温补药材,神色松了松,应声去了。
门再次合上。
沈薇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妮妮柔软却单薄的小身子里,肩膀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和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在毫无察觉中,失去这个才让她冰冷的心肠生出一点点牵挂的小东西。
这吃人的地方!
妮妮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小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娘亲不哭……妮妮乖乖吃药……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沈薇抬起头,眼底所有软弱的情绪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凶狠的坚定。她亲了亲妮妮的额头:“嗯,妮妮乖,吃了药就好了。以后娘亲绝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
不能再碰王府送来的任何食物了。
她拿起那块之前验过没毒的水晶糕,掰下一小角,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后抱起妮妮,走到窗边的盆景旁,借着身体的遮挡,将嚼碎的点心渣混着唾液吐进泥土里。
“妮妮看,娘亲吃了,没事。”她笑着对妮妮说,然后拿起另一块完整的点心,“妮妮也吃。”
她看着女儿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点心,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窗外。
萧绝需要她们活着演完这场戏,这就是她们目前最大的护身符。但她们不能全靠他的“需要”。
必须想办法拿到一点主动权,至少,要能保住妮妮的命。
药很快煎好送来。沈薇亲自试了温度,看着妮妮皱着小脸喝下去。
午后,宫里果然来了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玩古器,流水般抬进漱玉轩。传旨的内侍笑容满面,说着皇上如何欣慰,王爷如何情深义重。
沈薇换上一身新赐的湖蓝色锦缎宫装,抱着同样被打扮得粉雕玉琢的妮妮,跪在院中听旨谢恩。她低垂着头,姿态恭顺柔弱,应对得滴水不漏,仿佛完全被这天降的富贵和皇恩浩荡砸晕了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摆下,她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夜凉如水。
哄睡了因为药力而酣沉的妮妮,沈薇毫无睡意。她吹熄了内室的灯,独自站在窗外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听着更漏一声声滴答。
约莫三更时分,极轻微的“咔哒”一声窗棂响动。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如鬼魅般翻窗而入,落地无声。
沈薇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袖中紧握的银簪蓄势待发。
那黑影却并未靠近内室床铺,只是在厅堂中站定,对着沈薇的方向,微微躬身,压低的嗓音粗粝难辨:
“主子问,郡主可安?”
沈薇屏住呼吸。主子?不是萧绝?这王府里,果然还有另一股势力在盯着她们!是敌是友?
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疑与警惕:“谁?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黑影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只重复道:“郡主可安?”
沈薇心念电转。这人似乎更关心妮妮的安危?她想起白天的毒……莫非?
她斟酌着词语,声音里带上哽咽后怕:“白日太医来看过,说……说妮妮身子弱,似有积郁之症,需好生调养……我,我真怕护不住她……”
黑影周身的气息似乎冷凝了一瞬。他不再多问,只道:“药,可用。衣食,自会有人留心。”
说完,不等沈薇再问,身形一闪,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沈薇猛地冲到窗边,只看到树影摇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她靠在窗边,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心跳如鼓。
药可用?衣食有人留心?
这意思是,老太医开的药没问题?以后会有人暗中确保她们的食物安全?
这个神秘的主子……是在帮她们?为什么?
这王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她回头,看向床上熟睡的妮妮,月光洒在小家伙恬静的睡颜上。
无论这水下藏着多少暗流和巨鳄,她都必须蹚过去。
为了活下去。
赏赐的珠光宝气还氤氲在漱玉轩内未曾散去,新的风波已悄然而至。
次日上午,沈薇正对着满箱绫罗思索哪些料子柔软透气更适合给妮妮做里衣,院外便传来一阵算不上恭敬的通传。
来人是王府内院的管事之一,姓钱,面团团一张脸,笑眼里藏着精明的打量。他身后跟着几个捧着账册算盘的下人。
“给沈娘子请安。”钱管事草草拱了拱手,视线在那些御赐之物上溜了一圈,笑容更热切了几分,“王爷吩咐了,郡主和娘子既已回府,一应份例用度都需按制操办,绝不能委屈了。这是郡主院份例的账册子,还有日后每月支取的银钱、物料单子,请您过目。若有短缺,只管吩咐下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手脚却利落得很,不等沈薇回应,几本厚厚的册子并一叠单据就已塞到了她面前的小几上。
沈薇目光扫过那摞东西,心中冷笑。来了,下马威,或者试探。她一个刚从“乡野”接回来的“姨母”,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这深府大院的账目?
她不动声色,并未去接那账册,只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吹了吹:“有劳钱管事。只是我初来乍到,规矩不懂,账目更是一窍不通。一切但凭王爷和府里旧例安排就是,岂敢有异议?”
钱管事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轻慢:“娘子说笑了,如今您掌着郡主院里的事,这些总该心里有数才好,免得底下人惫懒,短了缺了郡主的用度,岂不是奴才们的罪过?您瞧瞧,这是上个月郡主院份例的支取记录……”
他特意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和数字,往前又递了递。
沈薇垂眸,视线在那纸页上飞快一扫。
粳米五十斤,银霜炭二百斤,各色绸缎二十匹,赤金头面两副……林林总总,数额不小。她记忆力极佳,方才一眼扫过院内物品摆放和妮妮身上穿戴,与这账册所记,差距何止千里。
这是拿她当傻子糊弄,甚至懒于做得更隐蔽些。
她心下冰冷,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茫然,手指无措地蜷了蜷:“这……钱管事,我实在看不明白这些……”
钱管事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正要顺势将账册收回,却听沈薇又轻声细气地接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只是……方才我恍惚瞧着,这上面记着,昨日才给妮……才给郡主送了两副赤金头面?可我怎地一副都没见着?是还没送过来么?还是……我记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怯生生的,落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厅堂里,却清晰无比。
钱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身后一个捧着算盘的小厮手一抖,算珠哗啦一响。
院内侍立的几个婢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悄悄在沈薇和钱管事之间逡巡。
钱管事干笑两声,忙道:“娘子定是记错了!那定是记的下个月的份例,提前登册了!对,是下个月的!”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合上账册。
“哦?下个月的?”沈薇抬起眼,那双总是显得柔顺甚至有些懦弱的眸子里,此刻清澈得惊人,倒映出钱管事一丝仓皇的脸,“可我瞧着这墨迹,不像是新写的。而且这册子页码,写的也是‘七月’,正是上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