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霓虹在百米外吞吐着卦象。
她推开玻璃门的刹那,霓虹灯管在水泥地上投下"泽雷随"的卦影,而她朋友指甲上的水钻正刺破"兑为泽"的欢愉假象。
"玩骰子输了要喝两杯哦!
"一个女孩掀开骰盅,五点猩红的凹痕在卦盘上拼出"山地剥"。
我盯着自己冲锋衣袖口反光的"艮为山"卦纹,突然想起师父的警告:"社交场是活人棺,说多错多不如装聋。
"威士忌杯壁的气泡正沿着"坎为水"的爻位上升。
她斜倚在卡座里拨弄着骰子,骰盅开合的声响像极了师父摇龟甲时的节奏。
当我将她的杯子拿到我面前时,她突然伸手按住杯口。
"小孩才要人挡酒呢。
"她仰头饮尽的动作带起一阵檀香,杯沿的胭脂印叠着唇纹,竟在卦盘上洇出个歪斜的"艮为山"。
酒液滑过她颈侧时,我分明看见阴影在霓虹下扭曲成"天风垢"的初爻。
她的朋友哄笑着掷来骰盅,我盯着"地火明夷"的盅底纹路后退半步,却不知这刹那的怯懦,正被铜钱反光刻进她命盘最深的爻隙。
骰盅推来时,我伸手去接时指尖擦过她腕骨。
某种灼痛突然从"劳宫穴"窜至心脉,卦签上的朱砂批注在视网膜上炸开:"未济卦遇霓虹则凶"。
她跟跄着撞进我怀里的瞬间,酒吧的霓虹灯光正好割裂她耳后的碎发。
体温透过冲锋衣烫着我的胸腔,像"离为火"里焚毁的蓍草。
我拍她后背的节奏像在敲打卡壳的龟甲,掌心的震动传回自己体内,震落了那些深埋在骨髓里的卦辞。
"胃难受…"她蜷在卡座缝隙里的模样,让我想起师父养的玳瑁猫。
那只总爱抓挠"地天泰"卦纸的灵物,最后走丢在"泽水困"的暴雨夜。
刹那间,那些没替她挡的酒都化作我喉间锈蚀的锁。
"逞什么能呢?
"我擦去她嘴角秽物时,龟甲裂纹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些纵横交错的暗纹,正是师父前些年画在我掌心的"水火既济"。
此刻她才真正像枚偏离卦盘的铜钱,滚烫又脆弱地硌在我命盘最柔软的爻位。
子时,我把她塞进出租车时,卦盘上的"泽天夬"正在后座燃烧。
她歪头蹭着我冲锋衣拉链,金属齿在颈侧硌出的红痕像极了"山火贲"里溃烂的爻线。
我数着她睫毛上凝结的霜花,突然明白为何说"既济卦最忌强求",我们此刻相贴的体温,不过是透支了三十年后的"离为火"。
"下次…换我教你玩骰子啊。
"她攥住我的手腕,掌纹"坎宫"渗出的冷汗在卦盘上洇出"天山遁"的卦影。
盯着后窗坍缩的霓虹光斑里,忽然想起那杯被抢走的酒,若我吞下那汪艳红,是否就能改写命盘里"天山遁"的结局?
“披着我的衣服吧,晚上有些…”话音被她的呕吐声斩断,而此刻我正用冲锋衣裹住她发抖的肩膀。
车暂时停在路边,她打开车门,呕吐物在柏油路上绘出地雷复的卦纹时,后视镜里的司机正窥视这场荒诞卦解,两个深信对方的人,连呕吐物都吐不出卦象外的真心话。
我包里的铜钱突然滚落。
那枚刻着"开元"的古币卡进下水道栅格,卦面朝上显出"泽水困"的爻辞。
我弯腰去捡的刹那,听见师父在虚空中的叹息:"你看,连铜钱都懂得自寻死路。
"汽车顶部的积水正以"坎为水"的节奏滴落,出租车尾灯在车库潮湿的混凝土墙面洇出两团猩红卦影。
司机喊住我时,她正倚着锈蚀的铁艺路灯咳嗽,影子被拉长成扭曲的"山风蛊"爻纹,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柏油路上,我让她在避风的楼道里等待。
"泽水困"的铜钱从她皮革包侧袋滚出时,我正被司机拽着查看后座污渍。
人造皮革上蜿蜒的秽物泛着龙舌兰的酸腐,在顶灯下竟拼出个倒置的"雷水解"卦。
司机指尖敲打计价器的节奏像师父摇龟甲时的频率,我盯着跳动的数字,风吹散的落叶飘至身边,分明是“天风姤”的爻辞,相遇的卦,也是离散的谶。
"洗车费加误工费,三百,从平台扣。
"“收款码,我首接付”司机吐出的烟圈在车窗结成"兑为泽"的卦纹。
我摸出手机扫码付款,动作快得像在解一道“雷水解”的卦,生怕她听见价格,会把自己折算成龟甲里最廉价的铜钱,手机屏的冷光刺破夜色,我看见自己瞳孔里晃动的卦影,正是三年前师父烧毁的那张"天风姤"。
滴——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割裂寂静。
我转身的刹那,那枚滚落的铜钱正卡进排水沟栅格,卦面朝上显出"地火明夷"的爻辞。
师父的烟嗓突然在耳畔响起:"谎言堆山则为蛊",而我己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我是不是吐到车上了?”
她问。
月光掠过她锁骨处的红痕,那是酒吧卡座上被骰盅边缘硌出的"山雷颐"。
“没有的,没事”我答。
冲锋衣右袋突然发烫,那里藏着被体温捂热的发票,墨迹正以"泽山咸"的纹路晕染。
她靠在我肩上,呼吸间有“山雷颐”的余震,那是养正的卦,却养不正我那句脱口而出的“没事”。
扶她进楼道时,落叶在穿堂风里跳起卦舞,龟甲里的铜钱突然共振。
那些枯黄的枫叶擦过她泛红的脸颊,那是“山风蛊”的征兆,当谎言堆积成山,连风都会催生蛊毒。
可我知道,有些真相就该埋在厚土下,像那笔私了的赔偿金,永远不必见光。
钥匙***锁孔,铜钱从包里滑落,滚向“地火明夷”的爻位,原来所有隐瞒,终会照亮归途的暗角。
喀嗒——门锁弹开的瞬间,穿堂风掀飞茶几上的卦纸。
那些写着"水火既济"的宣纸如白蝶纷飞,最终停在她潮湿的大衣肩上。
浴室水声响起时,我跪在地板拼接卦签。
那些浸透朱砂的竹片突然自发震颤,在瓷砖上拼出个歪斜的"地天泰"。
水珠从磨砂玻璃门渗出的轨迹,多像那年我画护身符时,朱砂笔尖抖落的"雷火丰"。
她赤脚踩上地毯的刹那,龟甲在神龛深处发出悲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卦书上洇出“地天泰”。
我正侧头盯着她的眼睛,酒精把她的瞳孔酿成琥珀色,她咬上我脸颊的瞬间,防风打火机从冲锋衣口袋滑落,像枚叛逃的铜钱,点燃了本该写在合婚庚帖上的时辰。
潮湿的发梢扫过我锁骨时,我数着她睫毛投在卦盘上的阴影,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我颈侧尚未愈合的齿痕,突然想起师父的警告:情动时起的卦都是蛊,看着像吉兆,实则是阴符。
"冷..."她扯过我外套的动作扯断了腕间红绳,三枚乾隆通宝滚进床底。
我盯着那些在阴影里泛光的古币,突然看清它们摆出的正是师父严禁我占的"风天小畜",主卦说宜婚嫁,变卦却指向离散。
古币坠地的声响惊醒了卦盘,我们在卦纸堆里翻滚,那些"水火既济"的批文正被体温烘成灰白蝴蝶。
她指尖划过我脊梁骨时,我听见铜钱在龟甲里哭嚎,不是三枚,是整整六十西枚,对应着八八六十西卦的呜咽。
凌晨三点的月光剖开卦盘。
她蜷在我怀里拨弄衣角的模样,像极了师父后院那只总爱撕扯"坤为地"卦纸的狸花猫。
我们交叠的掌纹间渗出细密汗珠,在床单上洇出"泽山咸"的卦影,可阿九却看着那些汗渍冷笑:"兑上艮下,少男少女最忌咸卦。
"而我摸着发烫的齿印,忽然觉得她像个偷吃糖葫芦的小孩,我甘愿做那根被她咬裂的竹签,撑起她摇摇晃晃的醉意与未来,此刻才明白,有些卦象,注定要偏离爻位才能显灵。
铜钱钟在寅时发出滞涩的嗡鸣。
我摸黑起卦算红鸾,三枚开元通宝却卡在齿痕凹陷处震颤。
她翻身时带起的风掀开卦书,泛黄的纸页间突然飘落张烧焦的卦纸"天风姤",被火舌舔过的"勿用取女"西字,此刻正被月光重新镀上银边。
龟甲里摇出的最后一枚铜钱突然立起,指向“风泽中孚”,那是最宜盟誓的吉卦。
可我知道,从我遇见她的那刻起,我的命盘就己偏离所有卦象,朝着她的方向,滚成一条无解的爻。
她缩在我身旁暖位,像枚不安分的铜钱,总在子时滚出被角。
我数着她踢被的频率,像解一道“水火既济”的爻题,她发热时泛红的脸颊是离火,微蹙的眉间是坎水,而我的掌心是那道永远失衡的交界线。
晨光劈开卦盘裂缝时,她在玄关留下的水渍正蒸发成"地天泰"的卦影。
我数着她高跟鞋碾过楼道的声响,那些为挡煞摆的乾隆通宝正一枚接一枚滚向死门。
师父的视频请求突然切入。
他盯着我身后凌乱的卧房,烟杆敲打镜头:"看见那盆枯死的山茶了吗?
"我转身的刹那,最后一枚铜钱从龟甲滚落,在瓷砖上转出完美的"天雷无妄",而枯死的花根深处,正缠着根染血的红色发绳。
师父说“临卦主近”,可再近的距离也抵不过她梦里那场无名火。
我总在夜半惊醒,替她掖好被角,像扶正一枚偏离卦盘的铜钱,而她翻身时咕哝的梦话,是“山雷颐”里最无解的爻辞。
舍尔灵龟,观我朵颐。
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那只守着她的笨拙灵龟,而她是我眼中唯一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