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林霄脚下塌陷成泥沼。
他贴着树干喘息，胸口灰雾翻涌如活物。
三十里逃亡，血傀卫的噬魂黑炎始终缀在身后，马蹄声忽远忽近，像钝刀刮着神经。
苏瑶给的药丸在舌底融化，腥苦味压住经脉的灼痛。
这女人故意只给半日缓解反噬的时间——黑水镇是陷阱还是机缘？
腐沼突然沸腾。
七具缠满水草的骷髅破泥而出，骨爪扣向他脚踝。
林霄挥剑斩断枯骨，却发现灰雾吞噬的灵力带着剧毒，手臂瞬间浮出青斑。
“噬魂沼的怨骨。”
苏瑶的声音从树顶飘下，“再往前半里，血傀卫的噬魂幡就嗅不到你的气味了。”
她斜倚在枝杈间啃着野果，银蝶绕着指尖起舞，仿佛这场追杀是场有趣的游戏。
林霄剑锋指天：“你早知道这里有埋伏。”
“考验而己。”
果核精准砸中他眉心，“连怨骨都对付不了，怎么配进黑水镇？”
血傀卫的铁蹄声逼近。
林霄瞥见苏瑶脚踝的锁魂铃泛起血光——这女人在故意引追兵！
他暴喝一声，灰雾裹着毒瘴卷向树冠。
银蝶群被腐蚀得吱吱作响，苏瑶却早没了踪影。
“过了石桥，生死自负。”
她的残音混在风里。
林霄冲向迷雾中的拱桥。
桥头立着无字碑，碑身缠满刻咒锁链。
当他踏过第七块石板时，噬魂幡的尖啸骤然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生生掐断。
回头望去，血傀卫在百丈外勒马。
铁面人举起的长刀僵在半空，三百具身躯同时裂开细缝，血肉如沙粒般崩解。
黑炎反扑向噬魂幡，将持幡者烧成灰烬。
“禁地……”铁面人最后的嘶吼被风吹散。
石桥另一端是另一个世界。
月光在这里染上铜绿色，歪斜的木楼挤在沼泽中，屋顶爬满血藤。
长街飘着数盏白灯笼，灯罩竟是人颅骨，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磷火。
林霄的灰雾自动缩回体内，仿佛被某种存在威慑。
他握紧剑柄走近灯笼，颅骨突然转动，下颌开合：“新客入镇，血肉三钱，魂魄一两——”剑光闪过，颅骨灯笼炸成碎片。
磷火却凝成鬼面扑来，林霄挥袖吞噬，喉间立刻涌上尸臭味。
混沌灵体疯狂运转，将毒素逼出指尖。
“在黑水镇，乱吃东西真的会死。”
苏瑶从肉铺阴影中走出，案板上挂着半具修士尸体，心口纹着赤炎界印记。
她甩来一枚骨币：“去赌坊赢三斤活人血，否则子时前你会化成脓水。”
赌坊牌匾用脊椎骨拼成“生死局”三字。
林霄刚踏入，所有赌客齐刷刷转头——他们没有瞳孔，眼窝里塞着骰子。
庄家是具套着锦袍的干尸，指骨敲了敲轮盘：“压命，压运，压因果。”
轮盘刻满诡异符文：七窍流血经脉尽断魂飞魄散……唯一的生门是一线天机。
“压噬魂沼吞过的修士数量。”
林霄将骨币拍在一线天机。
这是他从血傀卫记忆里挖出的情报——青阳宗每年向赤炎界进贡三百修士，尸体都扔在噬魂沼。
干尸下颌脱落，轮盘疯狂转动后停在“二百九十七”。
“错了。”
林霄突然掀翻赌桌，“少的三具，去年被你们镇长炼成尸傀了吧？”
赌坊死寂。
房梁垂下无数尸手，却在触及他前被灰雾腐蚀。
干尸咆哮着炸开，骨币如暴雨倾泻。
林霄凌空抓向最大那枚，币面浮现“三”字。
苏瑶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你赌的不是答案，是人心。”
镇长宅邸像只匍匐的巨龟。
林霄踹开虫蛀的木门时，三盏颅骨灯同时爆开。
磷火中浮现老妪的身影，她膝上躺着具青铜棺，棺盖刻着林家祠堂那柄剑的完整纹路。
“林家的种？”
老妪咧嘴露出黑齿，“你爹当年也来讨过血，可惜只带走了半钱。”
棺盖轰然掀开，冲出三道黑影——正是去年失踪的青阳宗长老！
他们皮肤贴着青金符纸，天灵盖插着镇魂钉。
灰雾撞上尸傀的瞬间，符纸爆出赤炎。
林霄被气浪掀飞，剑锋插地划出十丈沟壑。
尸傀丹田处亮起血玉，与青阳宗密室里的一模一样。
“赤炎界的血傀术……”他咳出毒血，突然将灰雾刺入自己心口。
混沌灵体被剧痛激发，瞳孔裂变成竖眸。
葬神渊的骸骨虚影再度显现！
尸傀的镇魂钉崩飞。
林霄的剑穿透老妪咽喉时，青铜棺中伸出枯手扣住他手腕。
棺内躺着的赫然是他自己——不，是裹着他血衣的草人，心口钉着生辰八字。
“替命草傀！”
老妪的断颈仍在发声，“从你进镇开始，命线就系在棺中……呃！”
灰雾顺着剑身灌入草傀，林霄感觉自己在吞噬另一个“自己”。
草傀炸裂的刹那，远在百里外的青阳宗主突然呕出黑血，密室血玉碎成齑粉。
苏瑶从房梁跃下，银蝶托住脱力的林霄：“敢用噬灵术破咒，不愧是那老疯子的传人。”
她踢开青铜棺，底部露出通往地窖的暗门。
腐臭中混杂着一丝清冽气息——是混沌古玉同源的波动。
“三斤活人血就在下面。”
苏瑶的笑像淬毒的刀，“或者你可以选另一条路……”她指了指窗外，三百血傀卫竟突破禁制涌入黑水镇，噬魂黑炎将半边天穹染成墨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