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内,竹影森森。
暮春的风带着残花的哀婉,卷过茜纱窗。
林黛玉斜倚在软榻上,苍白的手指捻着一瓣凋零的桃花,眸中是化不开的浓愁。
紫鹃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轻声劝慰:“姑娘,好歹用些,身子要紧。”
黛玉只摇了摇头,一滴清泪无声滑落,砸在花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她低声吟哦,哀音袅袅,似要将这满腹的孤寂与宿命的悲凉都唱给这寂寥的庭院听。
就在这愁云惨雾几乎凝成实质的当口,一个毛茸茸、倒悬着的脑袋猛地从雕花窗棂上探了下来,一双金灿灿、滴溜溜转的眼睛正好对上黛玉含泪的眸子。
“呀——!”
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手中花枝脱手飞出,整个人向后跌去,若非紫鹃眼疾手快扶住,怕是要摔下榻来。
那倒挂金钩的“怪物”却是一个灵活的翻身,稳稳落在室内地上。
竟是个雷公嘴、孤拐面,火眼金睛,一身黄毛的猴子!
他穿着件不合身的赭黄袍,腰系虎皮裙,头上顶着个歪了的金冠,不是那成佛后依旧不改顽劣本性的斗战胜佛孙悟空,又是谁?
“嘿嘿,”孙悟空挠了挠脸颊,毫无吓到人的自觉,反倒觉得这小姑娘反应有趣得很,“小妮子胆子忒小!
哭啥?
这花落了再开便是,有啥好哭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脑后拔了根毫毛,吹口气,变出一个又大又水灵、香气扑鼻的蟠桃,不由分说就塞到黛玉眼前,“喏,吃个桃儿,甜得很!”
黛玉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突然冒出来的、言语粗鄙、举止无状的猴子,又惊又怒。
她猛地挥手打掉那桃子,杏眼圆睁,声音因恐惧和气愤而颤抖:“哪……哪里来的妖猴!
擅闯闺阁,无礼至极!
滚出去!
紫鹃,快叫人!”
紫鹃也吓得不轻,但护主心切,壮着胆子就要往外冲。
孙悟空却“啧”了一声,手轻轻一抬,紫鹃便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只有眼珠能惊恐地转动。
他捡起地上的桃子,吹了吹灰,浑不在意地咬了一大口,汁水西溅:“叫啥人?
俺老孙好心给你送桃儿,不领情便罢,还骂人?
忒不识好歹!”
“腌臜泼菜!
谁要你的东西!”
黛玉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半是惊吓,一半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快放开紫鹃!
否则……否则我……否则怎样?”
孙悟空凑近了些,火眼金睛好奇地盯着她簌簌落下的泪珠,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你这小妮子,水做的么?
眼泪珠子倒是不值钱。”
他伸出手指,竟想去接那泪滴。
黛玉猛地侧头避开,像只受惊的小兽缩到榻角,用最刻薄的语言武装自己:“滚开!
你这不通教化、粗鄙无礼的猢狲!
休得碰我!”
“嘿!
骂得还挺带劲!”
孙悟空不怒反笑,又咬了口桃子,觉得这哭哭啼啼又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比天庭那些板着脸的神仙有意思多了。
“行,俺老孙今儿个先走,改日再来瞧你这‘水做的小哭包’!”
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光,穿窗而去,只留下满地桃香和一句余音,“桃儿给你留桌上了,爱吃不吃!”
束缚解除,紫鹃腿一软,差点跪下,急忙扑到黛玉身边:“姑娘!
您没事吧?
那……那是什么妖怪?”
黛玉脸色苍白如纸,望着桌上那个孤零零的大桃子,又气又怕,心口堵得发慌。
她抓起一个靠枕狠狠砸向门口,带着哭腔骂道:“疯子!
泼猴!
永远别再来了!”
然而,心底深处,那蟠桃奇异诱人的甜香,却像一根细小的钩子,悄然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