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闷,府中的花大多落败。相府里的下人们在忙碌着。湖心亭里,正立着一道娉婷袅袅的身影,对着湖面喃喃自语,语气中难掩绝望。
“宦官专政,奸佞横行!”
“子意…呵…也与我断绝了来往”
“子意…子意…你怎的那样狠心啊呜呜呜…”
念着念着,纪云时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从前几日圣旨颁发后,相府内就是一片愁云笼罩。圣旨大致意思便是,纪云时身为丞相与大湘唯一异姓王的嫡女——缓月郡主,理应维护湘朝与启朝和平。
湘朝兵力逊色于启朝。两月半前,启朝将湘朝边塞要地汉月关攻占,并拿下四城。
当今圣上随着年纪增长越发钟爱求仙问道,也逐渐不理国事。朝廷上分为两派,一派以掌印大太监和右相为首,主张求和,一派以纪相为首主张反攻,可朝廷***,终是贪生怕死的人占了上风。湘朝出使使者前往启朝谈判,启朝同意和亲,签下十年和平协议。湘朝公主江霜序与启朝舒亲王裴景黎联姻,两国结秦晋之好。
签订的协议中,还包括了湘朝皇族和新贵中人去到启朝都中做客两年。其中还明里暗里的暗示想看看新贵的女儿家 才有了今日颁发下来的旨意。
“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水花,纪云时跳湖自尽了!
婢女离湖心亭隔了半个湖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失声大叫:“来人,快来人!小姐落水了!”
婢女不会水,只能四处跑着叫人:“小姐落水了,救命!来人呐!”
终于有会水的嬷嬷赶过来,一头扎进水里,把纪云时捞上来后简单让她吐掉水,就赶紧把人送回蒹葭汀。
初秋湖水冰凉,纪云时的唇冻得发紫,面色苍白。
纪相和纪知屿本在前厅用膳,想着纪云时心情不佳,便想着让下人把膳食送到她房里去用,却没想她整出投湖这一出。
听见房外的兵荒马乱,纪相忙抓住一个下人,喊道:“府医呢?去找府医!”说完就慌不择路地向蒹葭汀那边跑去。
纪相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文人,而纪知屿是前些年的武状元,轻功自不在话下,三两步做一步院内去。
纪相到院子里时,婢子侍从跪了一地。纪知屿已经让婢子给纪云时擦干头发,又换了套干燥的衣服了。
纪相脸色黑沉的厉害,但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干着急。纪相来回踱步,不停地催着:“府医呢!快些啊!”
纪知屿只是抓着纪云时的手,默默不语。
府医是被府中会轻功的侍卫拎着衣领子带过来的,顾不上喘两口气,就开始给纪云时诊脉。
旁边纪知屿和纪相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府医越诊脉冷汗冒的越多,用衣袖揩了两把汗,起身回复纪相:“小姐这两日情绪大起大落,很是不稳,郁结于心…加之小姐落了水,拉上来的又不算及时,呛了太多水,虽把水拍出去了,但脉象实在是有些弱了,就…”
纪知屿凤眸冰凉:“林府医,说清楚,就怎样?阿渔为何不醒?”
林府医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若是体质弱些,这次可能会落下病症。至于为何不醒,卑职也说不清楚…小姐并没有磕着碰着…”
说完又唰唰唰地写下一副方子,让下人去煎药“相爷,公子,等药煎好小姐喝了后卑职为小姐施一次针。”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好不容易施了针让纪云时睡下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屋子后,纪云时睁开了眼,复杂的情绪闪过,良久,轻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原来的相府嫡女,真正的纪小姐在湖中已经溺亡了,而她,虽也名纪云时,但来自二十二世纪。是金融,舞蹈双博士,同时也是顶级暗杀者。今天她在去祭拜父母的路上横遭车祸,再次有意识,就是回到蒹葭汀的时候了。
同时,她也接收了原身的全部记忆——
天下三分,北有大启,南有大湘,还有一方是西域。两百年前启朝湘朝为一国未分裂时最后三位天子为女皇:
她们禁《女四书》,贬三从四德,禁缠足。允女子上朝为官,作文习武。
婚姻上:男过二十方可娶,女过双九方可嫁。大大提升女子地位。
湘朝启朝分裂后,两国未变其传统,女性地位依旧很高,但启朝重武而湘朝重文,是乃不同。
而原身,纪云时,湘朝相府嫡女,封号缓月郡主。父亲纪知和,湘朝左相,母亲谢瑛,近勇王,十年前病逝。有两位兄长,长兄纪且弈,官拜从三品。次兄纪知屿,四年前中武状元,正五品定远将军。
原身是家中幺女,将将双九年华。父亲从未要求过原身上朝为官,因为原身很早就没了母亲,纪相对原身更是怎么宠着怎么来的,加之一出生就被封郡主,可以这么说,原身前面十几年是顺风顺水。
但家人的宠爱让她太过跋扈,幼年丧母,父亲和兄长的忙碌让她缺爱。又有兵部侍郎之子方子意刻意接近,为的就是帮掌印大太监把纪相拉下马,承他一次好,为自己铺就一条为官之路。
原身家人也阻止,纪相都和她挑明过,方子意不是良人。说方侍郎单凭他的能力坐不上侍郎之位,但他有一副好皮相啊!当今长公主荒淫无度,不少人都是她的裙下臣,方侍郎当初就是爬上了公主的床才站稳了脚跟。纪相可不认为方侍郎的儿子和他老子会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但原身不听啊!她觉得方子意是顶好顶好的人,是她的未来夫婿,一直在纪相和两位兄长面前说好话,方子意也上府来拜访过几次,装的那叫一个体贴温柔,儒雅翩翩,纪相也拗不过女儿,就默认了她和方子意往来。
想着有他们在,妹妹不会受委屈。纪知屿也不愿再管,纪且弈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调去外地待上几个月,这才没在燕都。
原身也知道父亲和兄长的不满,所以隔三差五给方子意送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掏钱。
不得不说,原身在经商上是很有天分的,自她十三岁接手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后,就一直把这些经营的蒸蒸日上。起初纪相和兄长们还要帮忙,但看到纪云时经营的商铺样子就慢慢放心下来了。原身在燕都同一辈分的人中,虽比不上公主皇子,但也算很富有的了。
这次圣上挑选新贵时,右相一党极力推举纪相一党的女儿家,致力于把他们一派位高权重的人物子嗣送走,扰乱他们心智,纪云时更是被推到了风尖浪口。有了他们和掌印大太监的沆瀣一气,外加长公主的帮腔,圣上很快就敲定了人选,正是纪云时。
但在此之前,原身就有所察觉,想让方子意带她私奔,但方子意拿了她最后一笔钱财后,对她恶语相向,骂她不知廉耻,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计谋,他喜欢的女子早就去世了,她只不过是替身!更是讥讽她倒贴的厉害。还倒打一耙,在燕都中散播纪云时廉不知耻 ,拆散他和心爱女子。
原身伤心欲绝,知道了这些后就一直浑浑噩噩,刚刚直接投湖***。
纪云时微微摇摇头,莞莞类卿真是够了!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也很傻,还有那么多亲人爱着她,太糊涂了。也罢,但她既然用了别人身子,就要替她报仇。替她活下去。
心里默默想完这些,内心波动,一阵名为感激的情绪涌了上来,这是原身的最后一点情绪,纪云时好像听见了一声谢谢。
梳理好记忆后,纪云时就闭上了眼,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开始发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