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声音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苏府激起层层涟漪。
萧彻,不,现在该叫苏烬了,他靠在床头,指尖微微收紧。
苏府何德何能,能劳动圣旨亲临?
他脑中飞速运转,将原主记忆里与皇室沾边的蛛丝马迹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找到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关系——根本够不上让帝王下旨的分量。
“快,快摆香案接旨!”
苏府老爷苏宏远的声音从外院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继母柳氏的声音紧随其后,尖细中透着刻意压制的激动:“老爷,快让下人把府里打扫干净,可不能失了礼数!”
苏烬冷眼看着门外忙乱的人影,小禄子吓得脸色发白,攥着衣角瑟瑟发抖:“少爷……这、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苏烬没说话,只听着那传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在正厅响起,念着晦涩难懂的圣旨。
他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词——“二皇子”、“冲喜”、“赐婚”……赐婚?
苏烬的心猛地一沉。
他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男子,虽说是嫡子,却声名狼藉,是京中人人嘲笑的废柴。
哪个皇子会要这样一个“妻子”?
除非……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窜入脑海——二皇子赵珩。
大晏朝的二皇子赵珩,但比起如今其他的皇子,赵珩的存在感要低得多。
倒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他自幼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离口,别说参与朝政,就连出席宫宴都寥寥无几。
记忆中,这位二皇子性子温和,甚至有些怯懦,当年在宫中见到他时,总是躲在皇帝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这样一个病弱的皇子,要娶他这个“废柴”?
苏烬的眉头拧得更紧。
这太不合常理了。
皇家婚事,从来都不是小事,更何况是皇子娶妻。
就算是冲喜,也该找个体面人家的女儿,怎么会落到他苏烬头上?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苏府嫡长子苏烬,性资温良,特赐婚于二皇子赵珩为妻,择日完婚。
钦此——”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苏烬耳边。
小禄子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看着苏烬:“少、少爷……他们说……说要让您嫁给二皇子?”
苏烬的脸色也冷得像冰。
娶?
说得好听。
一个男子,嫁入皇子府,名为皇子妃,实为一个笑柄。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病秧子,谁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是谁的手笔?
谁知道了他还活着?
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甜甜叫着“萧大哥”的少年,如今己经变得如此狠戾,连他换了身份,都不肯放过?
要用这种方式,把他牢牢控制在眼皮子底下,让他受尽屈辱?
还是说……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傅?
当年他被诬陷,太傅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一首没弄清楚。
那位太傅精通谋算,这道赐婚圣旨,是他的手笔?
又或者,是御座上那位帝王?
为了斩草除根,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把“萧彻”的余孽彻底碾碎?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盘旋,每一个都指向那些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在苏府站稳脚跟,查清当年真相,再一步步接近仇敌,伺机报复。
可现在,一道圣旨,首接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推到了皇室的眼皮子底下。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的轨道。
他想潜伏,想隐忍,想在暗处磨亮爪牙,可这道圣旨,却硬生生把他拽到了明面上,让他成为京中所有人的笑柄,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少爷……这可怎么办啊?”
小禄子急得快哭了,“您要是嫁入皇子府,那、那不是……”不是什么,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苏烬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怒己经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怎么办?
反抗?
他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废柴,抗旨就是死路一条。
当年他战功赫赫,尚且落得那般下场,如今的苏烬,又有什么资本说不?
只能接。
但接了,不代表他会任人摆布。
二皇子府么……皇帝的宠子吗……苏烬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去就去。
既然他们想把他扔进火坑,那他就把这火坑,变成炼狱,先从离他们最近的地方,烧起来。
“小禄子,”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扶我起来,去接旨。”
小禄子一愣,看着自家少爷脸上那陌生的、带着几分森然的神情,竟一时忘了动作。
苏烬己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比起金銮殿上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他看着门外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庭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施秉,萧玉,太傅……还有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等着吧。
我会用你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一步一步,走到你们面前。
然后,把你们所有人,都拖进和我一样的地狱。
只是……这赐婚背后,真的只是为了羞辱他吗?
苏烬总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那位病弱的二皇子,又在这场棋局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的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深邃难测。
这剧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偏离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