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牙子来给大户人家选丫鬟的时候，我正愁没钱把我爷的尸骨埋了。恰好，
他说选上了能给五两银，我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五两有多少。但是我知道，
五两已经是一笔天大的钱了，于是我凑上去抱着他大腿不放，嚷嚷着我什么都会，
求他买了我。被我缠得不行了，他没法子，又看我孤零零拖着个尸体，怪吓人的，
索性买了我。小丫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回给你买了去的主子，可不好惹。
不好惹能有多不好惹，有经常来我家翻东西的陈三不好惹嘛，
还是看到我就拿石子丢我的翠花和狗蛋不好惹？倒不是那方面的不好惹，人牙子看看我，
欲言又止地，最终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没再说话。这样看来，也没多不好惹嘛，
我心想着，没有再在意。只是兴冲冲拿了钱，把爷葬在了一颗桃花树下，
还多给他倒了一樽酒，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全了我和我爷这辈子的情分。
老头子生前最爱喝酒，可惜我们家家徒四壁，只剩下我个小拖油瓶，年年月月过，
也没好好喝上几壶好酒。希望他下辈子，能投到个富贵人家，喝个够吧。2“到了这府里，
规矩就得学好了，不要把外面什么下三滥的坏毛病，还带到府里来，否则嬷嬷我啊，
是容不下的。”我低着头，听着嬷嬷训话，心里害怕极了，把人牙子默默骂了个遍。
他说这里的主子不好惹的时候，也没说还会出人命啊！要早知道是这样，
我绝对不会把自己卖了来的。看着旁边两个健壮的家丁，拖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丫鬟，
我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一点也不敢动弹。我葬了爷还剩下二两银留着还没花呢，天爷哟，
你可千万保佑孙女啊。训完了话，一个个分配去处。“你叫什么名字？可会什么活计？
”嬷嬷问我。“我叫二丫。”我这才敢抬腿看看嬷嬷的样子，“在家里洗衣做饭砍柴，
都会一些。”奇怪的是，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张牙舞爪老妖怪的形象，
看起来只是个略严厉些的老嬷嬷。“那就分到洗衣房去——”“薛妈妈，正找您呢，
我们二小姐这里，到底还缺个人，夫人说，您看着给分一个来。”那边又来了一个老嬷嬷，
穿着就寒酸多了，薛嬷嬷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愿意多搭理她，只是推了我一把，
“那就把这个带去吧。”3“谁稀罕多一个少一个的，王妈妈，下次不要再去求夫人了。
”二小姐上下打量着我，似乎很是不满。“这个又能待几天呢，说不定过几天，又使了银子，
跑到别处去了。”跟着这个衣衫破旧的老嬷嬷七曲八拐地来到了这个西北角的旧院子，
我才见到了我以后的主子。她也是一身洗旧了的衣衫，显然生活很是拮据，真是奇怪，
明明府里建得这么富丽堂皇，为什么她却看起来没银子使呢？我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只是跪下表忠心：“小姐别嫌弃我，我从小就在屋里干活，洗衣做饭挑柴绣花，
没有我二丫不会的。”说着，我还把胸口拍得邦邦响，想证明我很强壮。
“噗咳咳咳——”一不小心拍过了哈，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噗哈哈哈——”这是小姐，
一口茶喷了出来，笑得不行了。“真是个活宝，算了，就留下她吧。”等小姐笑够了，
我也缓过来了。于是，从这日起，我就在沈家二小姐屋里，当了她的贴身丫鬟，当然，
也是她唯一的丫鬟。我也多了个新名字，名叫春喜，小姐说，希望我的到来，像喜鹊报春，
能有好报。4当丫鬟的日子其实比我在乡下的时候好过，虽然小姐在府里没什么地位，
但是我是谁，我可是二丫，不，现在是春喜了。小厨房要是克扣二小姐的伙食，
我冲上去就是干。这天，因为少了一道老鸭汤，我在小厨房和李厨娘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双方那叫一个唾沫横飞。等到管事嬷嬷过来，我就不说话了，看着她掉眼泪，“我们二小姐，
呜呜呜，大约是不受宠，
下面的人也这样对她……可怜啊可……”管事嬷嬷看看我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鬟，
在这掉眼泪，又看看李厨娘，又看看我，最终转向了李厨娘——张嘴就是一顿骂。嘿嘿嘿，
给我心里高兴坏了。于是李厨娘没法子，临时又给我做了老鸭汤，我喜滋滋地带着战利品，
回了院子里。“小姐，快看，我把菜都带回来了，一道都没少。”我迫不及待表功。
“傻春喜。”二小姐看着我把菜摆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落下泪来，吓了我一跳。“小姐，
这是干什么，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欺负了你了？！”我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场子。
二小姐破涕为笑，拉住了我，“不是的，春喜，我就是感动，”说着，她抱了下我，
“从我娘去世之后，再没人这么对我了。”“放心，小姐，以后我都罩着你。
”看着小姐柔柔弱弱的样子，我下定了决心。旁边王嬷嬷看着我们俩，也高兴地抹了把眼泪。
5可惜，第二天，我就被夫人叫人拿下。“李妈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蹄子，
在厨房不成体统那个？”夫人问旁边的李嬷嬷。“就是她，夫人，在厨房扰了主子们的清净，
老奴看呐，这样的搅家精，没必要留在府里。”该死的，我要是知道李厨娘还有这背景，
我肯定不敢惹她啊，现在好了，被人直接告到夫人这里了。“先拉出去，掌嘴二十。
”夫人什么都没问我，就给我先定了罚了。“啪啪——”二十巴掌重重落在我脸上，
我感觉嘴里***辣的，脸上也***辣的，大概是肿了，我心想。打完了巴掌，
又给我拉了回去，跪在夫人面前，听候发落，我想，我大概要被赶出府了。“你是才进府的，
为什么对三姑娘这么忠心。”夫人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突然问我。
“奴婢不知道——”我一张嘴，就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不受控制流了出来，一摸，竟然是血。
我没办法，只好一掀袖子擦了流出来的血，接着回答。“只是到了主子身边，衣食住行，
全仰仗主子，自然该为主子操心，这是将心比心的事情。”我如实说。“哒——”一声响，
夫人放下了茶，许久没说话。坏了，我不会说错话了吧？
待会可别再给我拉出去再掌嘴二十吧，那我今天这条小命，可真的保不住了。“我想着，
老大那里，之前不是打发出去了一个，这个就调过去吧。”夫人终于发话了。“夫人，
这样的——”李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夫人觑了她一眼，她立刻安静了。
“奴婢——”我也想说我不想去，二小姐那我呆得好好的。但是看着夫人看我的眼神，
我莫名其妙有些害怕，吞下了后面的话。6可是，大少爷那里，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去。
我进府这几天，早就摸清楚了，府里两个少爷，二少爷是姨娘生的。而大少爷是夫人亲生的，
端得是如匪君子，惊才艳绝。从小就是科举的种子选手，眼看就要连中三元，青史留名了，
结果突然瘸了，这一瘸，一切可都与他无关了。自那以后，大少爷就颓废了下去，
整日浑浑噩噩度日，人还阴沉得很。听说那天拖下去的那个血人，就是他打成那样的。
这样的恶鬼，我怎么敢去伺候他呢？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默默收拾了家伙什，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二小姐，进了大少爷院子里。
我在大少爷院子里战战兢兢待了一个星期，生怕大少爷也给我打得满身是血，
却发现日子比我在二小姐院子里还好过。因为大少爷根本就不离开屋子，
只有他的贴身小厮吉祥每天进去伺候他，我每天的日子，就是扫扫院子，传传膳，
就没别的活计了。倒是吉祥可怜一些，有时候大少爷心情不好，我都听见在骂他，
吉祥也只好受着。我唯一见过大少爷的样子，也不过是有时候他开着窗想看看院景，
我恰好在扫院子见过他的侧脸。其实我觉得大少爷真的蛮奇怪的，他也不像二小姐不受宠，
所以下人都找机会离开她的院子。他是自己赶走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贴身小厮，
一律的衣食住行，都不假他人之手。我有一日去厨房传膳，碰上王嬷嬷，她告诉我，
大少爷是觉得自己是个残废，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样子，读书人嘛，都是有自尊的。
我倒不懂什么自尊不自尊的，能比过日子重要吗？我要是大少爷，
肯定吃遍世界上所有好吃的，玩遍所有好玩的。7“谁叫你进来的！”大少爷涨红了脸，
就要骂我。我也没管那么多，把他翻个面抱了起来，又放到了床上，重新掖了掖被子。
“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叫我们一声就是了，何苦自己来呢？”我一边说着，
去打扫了屋里摔碎的瓷片，又重新给他端了茶来。见我没理他的话，大少爷更加生气了，
不接我的茶：“和你有什么关系？吉祥呢？叫吉祥过来。”我也有苦说不出，
我本来被窝里睡着正香呢，硬生生被吉祥拉起来顶班。“行了，行了，快去吧，这里有我呢。
”没办法，做奴婢的，我只好爬起来顶着惺忪睡眼，在门边瑟瑟发抖守着大少爷。
结果听见门内“咚——”地一声响，给我吓一激灵，赶紧跑了进来了。“吉祥闹肚子了，
今夜叫我来守着您。”我只好把茶杯放旁边的矮几上，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更深露重的，
大少爷小心着凉。”“呵，我都是个废物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大少爷神情低落，
靠在床边，十分没所谓。我看着他这伤春悲秋的样子，我看着他伤春悲秋的样子，
突然问了他一句：“我泡的茶好喝吗？”“？”大少爷莫名其妙，拿起矮几上的茶喝了一口，
“一般吧，这可是上好的龙井，被你泡成这个样子。”我立马抢了他的茶杯，
跑到了门边：“虽然我泡茶一般般，可我绣花做饭洗衣，都是一把好手，之前在二小姐那，
府里的嬷嬷都夸我呢。”“你不会是想安慰我，虽然我瘸了，但是还能写文章吧？
”大少爷挑了挑眉，看着我，显然这样劝他的人海了去了，“就算这样子，
我也无法参加科举。”“不是，我是想说，你来打我啊。”我把茶杯里剩下的茶泼向了他。
“？！”大少爷惊呆了，他气急败坏，开始摇人，“吉祥，过来给爷把这蠢货打出去！
”“你看，若是普通人家，这辈子就算健全，可能也无法做官，你是官宦人家，
出生就有下人服侍，不喜欢谁，打发出去就是了，”我说，“你生来权势就比别人高，
资质也好，顶着这样的优势，难道非要靠科举这一条路嘛？”说完了，眼看见吉祥走了过来，
我一溜烟就跑了，剩下吉祥看着他大少爷一身湿的，简直目瞪口呆，“我的大少爷啊，您，
您这是怎么了？”8那一夜大少爷屋里最后怎么解决的，我并不知道，回屋我就睡了。
反正横竖也得罪了大少爷，明天他若不打发我出去，我并不用急，他若非要打发我出去，
我也没办法。还不如今天做个饱眠的鬼，这样一想着，把心一横，我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吉祥就过来叫我，“小姑奶奶，您今儿睡得好嘛？
”我：“……”他这样实在是给我吓了一跳，平常仗着他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
吉祥一向是很高傲的，哪像今天，对着我满脸堆笑。“这是干什么？
吉祥……”我有些不好意思。“哎呦，大少爷一直等着您呢，现在喊您去书房伺候着。
”我看着吉祥这个狗腿的模样，觉得他大约是误会了什么，“不是这样的，
我……”“怎么样都没所谓，姑奶奶，来，先去吧”吉祥根本不听，自顾自拉着我走。
这边一进了屋，我就看到大少爷的死亡射线对着我照过来，我灰溜溜地低头，凑到了他身后，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昨天不是挺大胆的？”大少爷出声问我。
“嗯……呃……”我支支吾吾，最后“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少爷，奴婢昨晚是喝多了，
做了一些糊涂事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呵，”大少爷冷笑一声，叫我起来，
“看你以后的表现吧，春喜。”说着，就叫我磨墨。我：“……”我没点这个技能啊。
可是刚说看我表现，我又说不会磨墨，岂不是很尴尬，于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撩起了袖子，
就开始磨。“你拉磨呢？”眼看着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大少爷生气极了，
昨天晚上废了他一件衣服，今天又要废一件。“对不起少爷，奴婢不会这个。
”我只好实话实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少爷：“……”“还是打发出去吧。
”“吉祥——”说着，他就要叫人。9他那一声叫得我差点魂都飞了，幸好他把吉祥叫进来，
只是为了收拾屋子。只是这样子，吉祥看我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可我此刻已经顾不上他的眼神，我低着头站在一旁，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唉，
过来——”大少爷换了衣服，拉着我凑了过来，握着我的手，教我磨墨，
“要这样子才叫正经的磨墨。”为了适配我的身高，他勉力撑着桌子站着看着很是吃力，
我只假装没看见，耐心跟他学习。“原来是这样，奴婢学会了，大少爷真会教。”千穿万穿，
马屁***。大少爷显然有些高兴，摆摆手，喊我接着做事了。后来吃晚膳时，
吉祥特意来谢我，“大概他好久没有被需要的感觉了。”说是我今天让大少爷开心了。
原来是这样，他想要被需要的感觉，我若有所思。“春喜，你拉着主子在干什么？！
”吉祥惊呆了，看着我扶着梯子，大少爷艰难地在梯子上摘花。“摘花呀，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看着吉祥，觉得他好傻。“我知道是摘花，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让主子去摘呢？
”吉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不是你说的吗？让他感到被需要。
”我悄悄拉着吉祥站在一边，嫌弃他不上道。“我恰好需要一些桂花来做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