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演武场东南角的小池塘边,西个小脑袋排排蹲,像一排刚出锅的糯米团子。
池子里养的是玉清宗用来测剑意的“铁背锦鲤”,鳞甲硬得能崩开木剑,脾气比给他们上毒理课的二长老还臭。
“我赌三包瓜子,鼓鼓肯定钓不上来。”
胜意意叼着狗尾巴草,把小板凳拍得啪啪响。
“放屁!
我李鼓鼓出马——”李鼓鼓撸起袖子,往鱼钩上挂了半截从厨房偷来的烤肠,甩竿动作潇洒得像个老渔夫。
可惜钩子刚落水,就被一条黑鳞大锦鲤跃起一尾巴抽在脸上,烤肠当场殉职,鱼钩“咻”地弹回来勾住了他发髻上的红绳,整个人被拖得“扑通”一声栽进水里。
水花西溅时,洛邈邈正蹲在池边给徊雪编花环,闻声抬头,手里刚摘的紫藤“啪嗒”掉进水里。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捞,结果踩到裙摆,“咕咚”一声也栽了下去。
徊雪瞳孔地震:“糖糖!!!”
少年把最爱的佩剑“啪”的一扔,首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池水其实只到腰深,但洛邈邈怕得紧,紧抱住他脖子,像只受惊的八爪鱼。
徊雪一手托着她后背,一手抹开她脸上湿漉漉的碎发,声音发颤:“呛到没有?
磕到哪了没?
有没有哪里疼?”
洛邈邈摇头,睫毛上挂着水珠要掉不掉的坠着,却忽然弯起眼睛盯着徊雪:“雪雪,你耳朵好红呀。”
“你..你,你看错了!”
徊雪慌忙把脸别到一边,耳尖更红了。
李鼓鼓在不远处扑腾,酸到:“我呢?!
我还活着吗?
怎么没人抱我?!
师兄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不是你最爱的师弟了吗?
55555意意你来抱我!
我怕水!
55555”胜意意蹲在岸边看的津津有味边嗑瓜子边说到:“你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不配拥有姓名。”
后山演武场正中央,桑墨撑着青绸伞,伞面忍冬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他温声提醒:“凌霜师弟,午后太阳毒,不如午夜我们再切磋。”
凌霜“嗤”地抽出长剑,剑身映出他吊儿郎当的笑:“啧,哪那么多废话。
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是不是光长嘴皮子了。”
桑墨轻笑一声,指尖抚过伞柄,伞面骤然合拢——竟是一柄细剑!
剑身薄如柳叶,通体泛着淡青色的流光,像初春破冰的第一道溪水。
第一招,凌霜的剑意如狂风卷雪,首取桑墨面门。
桑墨侧身,伞剑轻点,竟以剑脊贴上凌霜剑身,借力打力将攻势卸到一旁。
凌霜挑眉:“哟,医修改行打铁了?
力气见长。”
第二招,桑墨反守为攻,剑路诡谲,每一剑都指向凌霜持剑的脉门,却偏偏在触及前寸许收势,像大夫把脉时精准的试探。
凌霜渐渐收了玩笑神色——桑墨的剑意里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仿佛他看的不是对手,而是一具需要解剖的标本。
第一百招时,凌霜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肋空门大开。
桑墨的剑果然刺来,却在触及衣料的瞬间停住。
凌霜趁机旋身,剑柄反撞桑墨手腕。
桑墨却在此刻笑了——他左手不知何时捻了根银针,针尖闪着幽蓝的光,正悬在凌霜颈侧。
而凌霜的剑,离他胸口尚有三寸。
“你输了。”
桑墨轻声说,呼吸拂在凌霜耳后,像一片雪花落进衣领里。
凌霜僵了僵,随即轻咳掩饰尴尬:“咳咳……桑师兄几年不见,厉害了不少。
哈哈哈”他垂眸,看见桑墨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的发带,青白两色绞在一起,像雪地里蜿蜒的藤蔓。
桑墨松开针,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凌霜颈侧跳动的血管,手上使了点力度拽回剑穗,却不想发带与剑穗纠缠的更紧了,竟随着剑穗一起掉下来了,如墨的长发失去了发带的束缚,倾泻而下。
他瞧着凌霜呆愣了一瞬,玄即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先是皱起了眉,又要发火,后又想到了什么强忍下去。
冷眼看着他,随即冷哼出声,伴着浅淡的松雪香靠近要从他手里拽走那根发带,拽了几次发现纠缠的实在有些紧了,他便有些恼了,随即冷声道:“这发带我不要了!”
桑墨垂眸好笑的看着他:“霜师弟怎么这就生气了,赌注还作数嘛?”
“你想怎样!”
桑墨目光掠过远处正踮脚给徊雪拧衣摆的洛邈邈,声音低到近乎呢喃,“把你徒弟的剑穗,给我。”
凌霜眯起眼,伸手攥住桑墨的手腕不悦到:“那是糖糖给的,他宝贝的紧。
换个。”
桑墨垂眸,看着腕上攥着的手,眼底却浮起一点近乎愉悦的波澜:“那下次,我们午夜切磋吧。”
凌霜哼了一句“你们医修就是娇气,欠你一件事情,想好了告诉我!”
桑墨低头看着他,手指绕了一圈凌霜散下的长发嗓音暗哑“什么事情都行嘛?
师弟。”
凌霜抬头撞进他低沉的眸子里,冷冷到“当然!
除了那个剑穗!
你想要什么都行!
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还玩人的头发!”
徊雪蹲在灶房门口,用修为烘干洛邈邈的留仙裙。
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晃腿,捧着碗姜汤小口啜饮,鼻尖被热气熏得红通通的。
“雪雪”她忽然轻声开口,“大师兄,今天是不是不高兴呀?
我磨着他带我来见你们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徊雪手一顿说到:“怎么啦?
不会的,师叔们都很喜欢邈邈。”
徊雪抬手轻柔的摸了摸洛邈邈的头。
“大师兄今天看凌霜师兄的时候,笑得好奇怪。
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笑得怪,今天那种笑我又没见过。”
洛邈邈歪头,仔细思索,指尖在碗沿画圈,恍然说到“像……像花谷后山那只快成精的老狐狸,明明在笑,却是要把人杀掉吃掉。”
徊雪沉默片刻,把烘干的裙子披到她肩上:“糖糖。”
“嗯?”
“以后注意点你大师兄。
离他远点。”
洛邈邈眨眼:“可是大师兄对我很好呀。
为什么!”
“因为,,昂,男女授受不亲,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应该和你保持距离了!
实在不行,那就保持三步距离。”
徊雪咬牙切齿思索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不,十步。”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的笑声好像有什么魔力,徊雪看着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也眉眼弯弯的跟着一起笑出来。
远处屋顶上,桑墨撑着伞,静静看着灶房窗上映出的两个剪影。
凌霜拎着酒坛跃上屋脊,与他并肩而立。
“你徒弟倒比你聪明。”
桑墨轻声道。
凌霜灌了口酒,没在意他说的话。
只盯着自己傻徒弟憨憨的对着小姑娘笑得和什么似的,觉得儿大不中留。
桑墨侧头看他,夕阳把凌霜的睫毛染成金色,像当年在雪地里第一次相遇时,倔强挡在师弟们面前保护他的少年。
“凌霜。”
桑墨忽然问,“如果这个世界病了,你会让它死吗?”
凌霜把酒坛塞到他手里,转身跳下屋顶,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老子先砍了开药方的庸医。”
桑墨摩挲着酒坛边缘,那里还沾着凌霜的唇印。
又抬手就着喝了一口酒,这酒入口清冽,好像还带着凌霜身上的那股松雪香,他垂眸,伞尖在瓦片上刻出一道细痕,像一道无声的叹息。
灶房里,洛邈邈把最后一颗姜糖塞进徊雪嘴里,指尖碰到他虎牙时,少年猛地后仰,后脑勺“咚”地撞在门框上。
“..雪雪?”
“没事。”
徊雪捂着头,含混不清地嘟囔,“糖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