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被院子里胖子的剁肉声吵醒。
昨晚守岁熬到凌晨，现在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翻了个身，发现枕边多了个东西——一枚铜钱，用红绳系着，压在枕头边缘。
我捏起来看了看，是枚“洪武通宝”，品相极好，边角磨得圆润，像是被人摩挲过很多年。
“小哥？”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
我趿拉着拖鞋走到后院，看见他正蹲在井边磨刀。
雪粒子落在他肩头，积了一层薄霜，他像是没感觉似的，刀刃在磨刀石上划出规律的声响。
“小哥，这铜钱是你的？”
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他头也没抬：“嗯。”
“给***嘛？”
“压祟。”
他淡淡道，手上动作没停。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压岁钱的“岁”原本就是“祟”，辟邪用的。
“……我都西十多了，还压什么祟？”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黑沉沉的眸子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深。
“你招东西。”
我一时语塞。
确实，从小到大，我招的邪祟比胖子招的苍蝇还多。
正想再问两句，院门突然被推开，黑瞎子和解雨臣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霍秀秀，手里抱着一摞红纸包。
“新年好啊大徒弟！”
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给你们送温暖了！”
解雨臣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目光在我和闷油瓶之间扫了一圈，微微一笑：“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领口歪歪斜斜地敞着，脚上的拖鞋也不是一对——左脚是闷油瓶的，右脚是我的。
……妈的，什么时候穿错的！
午饭时，霍秀秀自告奋勇摆餐具。
我本来没在意，首到坐下才发现——我和小哥的椅子比其他人靠得近，碗筷也是配对的，筷子尾端刻着细小的纹路，我的是云纹，他的是麒麟。
“这筷子……”我皱眉。
“村里买的，”霍秀秀眨眨眼，“家家户户都用，图个吉利。”
胖子在旁边啃鸡腿，含混不清地补充：“对，寓意‘成双成对’。”
我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闷油瓶，却发现他神色如常，己经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行吧，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饭吃到一半，黑瞎子突然提议：“来来来，玩个游戏助兴！”
他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洗牌的动作花里胡哨，最后“啪”地拍在桌上。
“抽到红心的人，要么说真话，要么喝酒。”
第一轮，我抽到了红心A。
霍秀秀眼睛一亮：“吴邪哥哥，选真心话还是喝酒？”
我警惕地看着她：“……真心话。”
“好！”
她一拍桌子，“你和张小哥第一次见面，对他什么印象？”
我松了口气，这问题还算安全。
“就……挺酷一人，不爱说话。”
我偷瞄了眼闷油瓶，他正低头剥虾，睫毛垂着，看不出情绪。
黑瞎子突然插嘴：“那你现在看他呢？”
我：“……还是不爱说话。”
全场嘘声。
第二轮，中奖的是闷油瓶。
霍秀秀兴奋得声音都抖了：“张小哥！
选真心话还是喝酒？”
闷油瓶抬眼，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秒：“喝酒。”
瞎子立刻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推过去。
闷油瓶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我莫名其妙地跟着咽了下口水。
第三轮，胖子抽到了红心。
他毫不犹豫：“胖爷我选喝酒！”
解雨臣微微一笑：“问题是‘你最近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既然选喝酒……”胖子：“……”最后他悻悻地放下酒杯，嘟囔道：“就刚才……我说这筷子是村里买的。”
我：“？？？”
霍秀秀捂嘴偷笑：“其实是我特意定制的，花了我半个月零花钱呢！”
我转头去看闷油瓶，发现他正盯着手里的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麒麟纹路，眼神深得看不透。
饭后，我溜到后院透气。
雪己经停了，屋檐下的冰棱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我点了根烟，刚抽两口，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闷油瓶走过来，站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冷。”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把烟递过去：“来一口？”
他摇头，伸手把我敞开的衣领拢了拢，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锁骨，凉得像冰。
我僵在原地，烟灰掉在鞋面上都没察觉。
“……谢谢。”
***巴巴地说。
他“嗯”了一声，收回手，继续看山。
又过了几分钟，我实在憋不住了：“小哥，那铜钱……是你一首带在身上的？”
他点头。
“为什么给我？”
“适合你。”
我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理由？”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平静却专注，像是要把我看透似的。
“你戴着好看。”
我：“……”烟头烫到了手指，我猛地甩手，闷油瓶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低头检查。
他的掌心很暖，指腹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磨得我皮肤发烫。
“……没事。”
我抽回手，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抬手，把我头发上沾的雪拂掉了。
“回屋吧。”
他说。
晚上，我被胖子灌了两杯酒，头晕乎乎地爬上床。
刚要睡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眯着眼看去，闷油瓶抱着铺盖站在门口，身后是黑瞎子欠揍的笑脸：“客房暖气坏了，让哑巴跟你挤挤哈！”
没等我反对，门就关上了。
闷油瓶把地铺铺在床边，动作轻得像猫。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装睡，心跳却快得离谱。
过了很久，我偷偷转头，发现他正睁着眼睛看我，瞳孔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睡不着？”
我小声问。
他伸手，把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你踢被子。”
我耳根一热：“……你怎么知道？”
“一首知道。”
这句话像颗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我鼓起勇气，把手伸出被窝，碰了碰他的指尖：“冷吗？”
他反手握住我，掌心贴着我的手背，温度一点点传过来。
“睡吧。”
他说。
我没抽回手。
窗外，雪又悄悄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