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彰大会的红绸在春风里飘得像面小旗。
林溪站在队列第三排，新换的警服第二颗纽扣还没磨合好，硌得锁骨发疼。
主席台上的李队正念着表彰名单，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警号 ——07345，是父亲生前的编号，去年转正时特意申请继承的。
"林溪同志。
"听到名字的瞬间，林溪的皮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磕出清脆一响。
她走上台时，余光瞥见老张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手里的搪瓷缸映出片晃动的光斑，缸沿那圈掉漆的痕迹，是她当年练枪时不小心磕的。
三等功奖章的绶带滑过掌心，绸缎的凉滑触感让她想起第一次出警时，苏梅手腕上的银镯子。
李队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经局党委研究决定，破格提拔你为刑侦支队重案组副队长，下个月起执行新薪资标准。
"台下的掌声里混着几声抽气。
林溪看见二队的王鹏撇了撇嘴，他的肩章比她多颗星，却在去年的连环诈骗案里搞砸了关键证据。
阳光透过礼堂的高窗落在王鹏的警帽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散会时，老张把搪瓷缸塞给她："泡了新茶，黄山毛峰。
" 他的指甲在缸底的 "为人民服务" 刻字上刮了刮，"别管别人怎么说，你配得上。
" 林溪低头抿茶，茶汤里浮着的茶叶像只展开的翅膀，忽然想起三年前蹲守胭脂巷的那个雨夜，老张也是这样把热乎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
重案组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头，窗外对着棵老槐树，新抽的嫩叶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
前任副队长留下的铁皮柜上，贴着张泛黄的通缉令，照片里的男人嘴角有颗痣，和上周刚抓获的文物走私团伙头目长得极像。
"林队。
" 实习生小周抱着案卷撞进门，文件袋上的咖啡渍晕成朵难看的花，"刚接到报案，城南仓库发现具男尸，现场留着个奇怪的符号。
" 他递来的现场照片里，死者胸口插着块木板，上面用红漆画着个扭曲的五角星，角尖还沾着几根银白色的纤维。
林溪的指尖在照片边缘掐出白痕。
这个符号她在父亲的旧笔记里见过，是十年前那个消失的盗窃团伙标记，当时的档案记载 "符号由纯银打造，内部刻有成员编号"。
她拉开抽屉翻出父亲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五角星符号旁写着行小字："与某境外势力有关联"。
出警的警车在环城路上疾驰。
林溪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机屏幕亮着银行发来的到账通知 —— 新薪资比原来多了两千七，足够给苏梅母亲买进口靶向药了。
上周去医院时，老太太正用放大镜看林溪的三等功证书，说 "老苏要是看见这场景，能喝下半斤白酒"。
城南仓库的警戒线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法医老陈正蹲在尸体旁摆弄镊子，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红漆，像不小心蹭到的血迹。
"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致命伤在胸口，凶器就是这块木板。
" 老陈掀起死者的衬衫，伤口边缘有规则的锯齿状，"奇怪的是，死者胃里有大量安眠药，但致命伤是死后造成的。
"林溪绕着仓库走了圈。
水泥地面有被冲洗过的痕迹，墙角的排水口堵着团银白色的线团，纤维材质和上周查获的走私银器一致。
她弯腰用证物袋收集线团时，发现排水口内侧刻着串数字："730428"。
"查死者身份了吗？
" 林溪首起身，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 是去年抓捕周明远时被佛像砸的。
"查了，" 小周翻着记录本，"叫赵磊，无业，三年前因盗窃被判过刑，出狱后一首在打零工。
" 他突然指着死者的手腕，"这里有个纹身，像是个缩写。
"纹身被血渍糊住，林溪用酒精棉轻轻擦拭，露出 "YL" 两个字母。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 父亲笔记里记载的盗窃团伙核心成员中，有个叫杨立的男人，代号正是 "YL"，档案照片里的他，左手虎口有颗和赵磊一模一样的痣。
仓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
林溪举着强光手电走过去，光柱扫过堆成山的纸箱，其中个箱子的缝隙里，露出角深蓝色的布料，上面绣着金色的五角星 —— 和警服上的徽章样式几乎相同，只是星角更尖锐。
"这是......" 小周的声音发颤，"像咱们的制服布料。
"林溪戴着手套掀开纸箱，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套仿制警服，领口的徽章泛着廉价的金属光泽，却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她拿起套最小号的，袖口的纽扣松动着，和王鹏昨天参加表彰会时的警服状态一模一样。
回到警局时，王鹏正站在她的新办公室门口，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白汽。
"林队真是年轻有为啊。
" 他的笑纹在眼角堆成褶，"我刚从技术科过来，他们说现场的银纤维和你上次查获的那批是同个批次。
" 林溪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食指在裤缝上反复摩挲，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技术科的检测报告傍晚才出来。
银白色纤维确实来自走私银器，但红漆里掺了种特殊的荧光剂，在紫外线照射下会显出细小的字母 —— 是家境外公司的缩写，和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那个境外势力名称吻合。
"这就对上了。
" 老张叼着烟卷在地图上画圈，"赵磊是被灭口的，凶手想用这个符号引我们往旧案上查，转移注意力。
" 他的烟头烫穿了地图上的 "城南仓库" 标记，焦黑的洞眼像只盯着人的眼睛。
林溪的目光落在仿制警服的纽扣上。
纽扣内侧刻着极小的数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07345"，正是她的警号。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上周清洗警服时，她确实弄丢了颗纽扣，当时以为掉进了洗衣机，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深夜的值班室只剩下她一人。
林溪调出仓库周边的监控录像，快进到凌晨一点十七分时，画面突然闪过个熟悉的身影 —— 穿件深蓝色夹克，走路时左肩微沉，和王鹏的步态完全一致。
录像里的人在仓库门口停留了三分钟，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在路灯下泛着银光。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林溪迅速关掉监控，转身时正好撞见王鹏端着泡面站在门口，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
"林队还没休息？
" 他把泡面放在桌上，叉子在碗里搅出咯吱声，"我刚想起个事，赵磊出狱后在王鹏的汽修厂打过工，你说巧不巧？
"林溪盯着他夹克袖口的磨损处，那里沾着点暗红色的漆痕，和现场木板上的红漆成分应该能对上。
"是吗？
" 她拿起桌上的仿制警服，"王队见过这种制服吗？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 王鹏的叉子顿在半空，泡面的热气在他镜片上凝成水珠。
第二天一早，林溪带着小周去了王鹏的汽修厂。
举升机上的黑色轿车刚换过轮胎，轮毂上的银粉漆还没干透，和现场发现的银纤维光泽相同。
汽修厂角落的垃圾桶里，躺着个空油漆桶，标签上的荧光剂成分和技术科报告里的完全一致。
"林队！
" 小周在工具柜后喊，手里举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纽扣，"这是在工作服口袋里找到的，内侧有编号！
" 林溪接过证物袋，阳光透过塑料袋照出 "07345" 的刻字，边缘还沾着点她上周掉的那枚纽扣上的丝线。
审讯室的白炽灯把王鹏的脸照得发白。
他的眼镜放在桌上，镜片反射着林溪手里的证据照片 —— 监控截图、油漆桶、带编号的纽扣，像串解不开的锁链。
"我承认，赵磊是我杀的。
" 王鹏的声音突然松弛下来，指节在桌上敲出奇怪的节奏，"但我是为了给我哥报仇。
"他的哥哥王飞，正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那个盗窃团伙成员，五年前死于 "意外"，档案里写着 "拒捕时失足坠楼"。
"我哥是被赵磊出卖的，" 王鹏的指甲抠进掌心，"那个五角星符号，是他们当年约定的求救信号，我故意留在现场，就是想让你们重新调查我哥的案子。
"林溪的手指在父亲的笔记本上滑动，停在某页被撕掉的痕迹处。
技术科用特殊药水处理后，显露出几行字："王飞可能为警方线人，其死亡存疑"。
她忽然想起老张说过，十年前父亲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城南仓库的公用电话亭。
"你仿制警服想做什么？
" 林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鹏的肩膀垮了下去："我想混进警局档案室，偷出我哥的线人证明。
" 他从警号里掏出根细铁丝，"这是我哥留给我的，说关键时刻能打开档案室的通风口。
" 铁丝的末端弯成个小小的五角星，和现场的符号一模一样。
案件告破那天，林溪去了父亲的墓地。
新抽的槐树叶落在墓碑上，像只停驻的蝴蝶。
她把新警衔放在父亲的照片前，星芒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手机响起时，屏幕上显示 "苏梅"，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林队，我妈能下床走路了，她说想给你包荠菜饺子。
"回警局的路上，老张发来条信息："王鹏的线人证明找到了，你爸当年藏在仓库的通风管道里，上面有他的签名。
" 附件是张照片，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角尖指向 "正义" 两个字。
林溪把车停在环城路的观景台。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新换的警服在晚风中微微扬起。
远处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某扇窗里飘出荠菜饺子的香气，像很多年前那个雪夜，父亲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她面前，说 "穿警服的人，心里得装着老百姓的烟火气"。
手机银行的 APP 再次弹出通知，是这个月的薪资到账提醒。
林溪看着那串数字笑了笑，点开转账界面，收款人是苏梅母亲的住院账户。
转账附言栏里，她敲下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温暖不会"，发送成功的瞬间，天边的晚霞正好烧成片灿烂的金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