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建安二十三年,冬。
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整个京城染成一片苍茫。
镇国将军府的练武场里,却有一道火红的身影,正伴随着破空之声腾挪翻转。
李芳芳手持一杆梨花枪,枪尖裹着寒气,舞得虎虎生风。
积雪被她的靴底踢飞,在她周身溅起一片雪雾,衬得那张明艳的脸庞,既有少女的娇俏,又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气。
“小姐,别练了!
夫人在正厅都快急疯了!”
丫鬟春桃踩着积雪跑进来,冻得鼻尖通红,“宫里的圣旨都快宣读完毕了,您快去换换衣裳吧!”
李芳芳收枪而立,枪尖重重戳在地上,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她喘着气,额角却没什么汗,只那双凤眸里,燃着熊熊怒火:“换什么换?
要嫁他自己嫁去!
本小姐才不嫁那个病秧子七王爷!”
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谁不知道当今七王爷萧景渊,虽体弱多病常年卧榻,却是皇上最疼爱的幼弟,身份尊贵无比。
将军府能得这门亲事,本该是天大的荣耀。
可李芳芳不这么想。
她是镇国将军的独女,自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样样精通,性子更是野得像匹脱缰的野马。
让她嫁给一个传闻中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王爷,困在深宅大院里绣花喝茶?
还不如让她上战场拼杀来得痛快!
更何况,这门亲事本就不是给她的。
原是她那体弱多病的双胞胎妹妹李芊芊,被皇上指给了七王爷。
可三天前,妹妹突发恶疾,太医说要静养半年才能下床,这代嫁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她这个嫡女头上。
“小姐,您就别犟了!”
春桃急得快哭了,“这是圣旨啊!
抗旨是要杀头的!
将军和夫人都在那儿跪着求您呢!”
李芳芳咬了咬牙,将梨花枪狠狠扔在地上,枪杆砸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知道,抗旨的后果有多严重,她不能连累整个将军府。
“哼,不就是嫁个病秧子吗?
去就去!”
李芳芳愤愤地踹了一脚雪堆,“本小姐倒要看看,那七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能让皇上如此看重!”
她跟着春桃回房,换上那身绣满凤凰的大红嫁衣。
繁复的裙摆拖在地上,沉重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铜镜里的少女,明明穿着最喜庆的颜色,眼神却像淬了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傲娇。
“小姐,您别不高兴了。”
春桃给她梳着头发,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七王爷长得可俊了,而且性情温和,说不定……温和?
能让皇上硬塞个媳妇给他的人,能温和到哪儿去?”
李芳芳冷笑一声,“我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想用联姻拉拢我们将军府!”
春桃不敢再说话,默默地给她插上凤钗。
正厅里,传旨的太监己经宣读完毕,正端着架子喝茶。
李将军和李夫人满脸愁容,看到李芳芳进来,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担忧。
“芳芳,快见过王公公。”
李将军低声道。
李芳芳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声音没什么起伏:“见过王公公。”
王公公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穿着嫁衣,却毫无娇羞之态,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桀骜,心里暗暗摇头,嘴上却笑道:“李小姐真是好福气,七王爷可是皇上的心头肉,以后到了王府,定能被好好疼惜。”
“多谢公公吉言。”
李芳芳皮笑肉不笑地应着。
送走王公公,李夫人拉着李芳芳的手,眼圈泛红:“芳芳,是爹娘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娘,没事。”
李芳芳反握住她的手,语气软了些,“不就是个王府吗?
凭你女儿的本事,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您放心,我到了那儿,定能把日子过好。”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早己盘算好了。
到了七王府,先给那病王爷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要是他识趣,就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敢对她指手画脚,她就把他的王府掀个底朝天!
三日后,是大婚的日子。
将军府张灯结彩,却没什么喜庆的气氛。
李芳芳穿着嫁衣,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的鼓乐声,只觉得烦躁。
花轿摇摇晃晃地进了七王府,她被人扶着下轿,跨过火盆,一步步走向拜堂的正厅。
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她隐约看到一个穿着喜服的男子,正站在前方等她。
那男子身形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体弱。
拜堂仪式繁琐而冗长,李芳芳像个提线木偶,被人牵引着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
她能感觉到周围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嘲讽。
她知道,这些人肯定都在看她的笑话。
将军府的野丫头,嫁给病秧子王爷,这组合怎么看都透着滑稽。
拜完堂,她被送入洞房。
红盖头被掀开,丫鬟们端上合卺酒,却迟迟不见新郎进来。
“王爷呢?”
李芳芳皱着眉问旁边的丫鬟。
那丫鬟是七王府的老人,名叫秋纹,脸上带着几分倨傲:“回王妃,王爷身子不适,喝了药己经歇下了。
让王妃自行安歇吧。”
李芳芳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好歹是将军府的嫡女,就算是代嫁,也不能这么被怠慢!
新婚之夜,新郎竟然不来洞房,还让个丫鬟来下逐客令?
“他不来?”
李芳芳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本王妃偏要去看看,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她霍然起身,吓得秋纹连忙拦住她:“王妃!
使不得啊!
王爷需要静养,您不能去打扰!”
“滚开!”
李芳芳一把推开她,秋纹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旁边的梳妆台,上面的胭脂水粉掉了一地。
“你!
你敢动手?”
秋纹又惊又怒,她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野蛮的王妃。
“动手怎么了?
再拦着,本王妃连你一起打!”
李芳芳瞪着她,眼神里的戾气吓得秋纹不敢再说话。
李芳芳整理了一下裙摆,昂首挺胸地走出洞房。
她倒要看看,那个病王爷到底长什么样,有多大的胆子,敢这么对她!
七王府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只是处处透着一股冷清。
李芳芳跟着几个引路的小厮,来到一座偏僻的院落,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王爷就在里面。”
小厮低着头说。
李芳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燃着淡淡的药香,一个男子正靠坐在床上,身上的喜服己经换成了素色的锦袍。
他脸色苍白,唇色也很淡,确实病得不轻。
可当李芳芳看到他的脸时,却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男子生得极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就算脸色苍白,也难掩那份清绝的气质。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淡漠,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让人看不透情绪。
这就是她的夫君,七王爷萧景渊?
萧景渊显然也没想到她会闯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李芳芳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双手叉腰,昂着头道:“我是谁?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李芳芳!
怎么?
病傻了?
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认识了?”
她这副架势,活像个上门讨债的,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样子。
萧景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冷了几分:“放肆。”
“放肆?”
李芳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本王妃好心来看你,你却让我自行安歇?
萧景渊,你是不是觉得我李芳芳好欺负?
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越说越气,上前一步,指着萧景渊的鼻子道:“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七王府的王妃!
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听话;要是敢给我摆王爷的架子,我就……”她话没说完,萧景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拿起帕子捂嘴,帕子上很快就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红。
李芳芳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那抹红,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这病秧子,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萧景渊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他看都没看李芳芳,对门外道:“送客。”
门外的小厮和丫鬟连忙进来,想要请李芳芳出去。
李芳芳看着萧景渊那副虚弱的样子,一肚子火气突然就泄了。
她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哼,算你识相!
本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道:“还有,以后不准让那些丫鬟在我面前摆脸色,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萧景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他放下染血的帕子,对身边的贴身太监墨书道:“去查查,这位李小姐,在将军府是什么性子。”
“是,王爷。”
墨书躬身应道。
萧景渊重新靠回床上,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李芳芳?
镇国将军的女儿?
有趣。
而回到洞房的李芳芳,却对着一桌子冷掉的饭菜气鼓鼓地坐着。
春桃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别气了,王爷身子不好,您就多担待些。”
“担待?
他怠慢我,我凭什么担待他?”
李芳芳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等着吧,以后有他好受的!”
她的王府生活,就这样在一场算不上愉快的初次交锋中,拉开了序幕。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病弱的七王爷,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他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