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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蚀

发表时间: 2025-08-15
天空像被撕开一道锈红色的伤口,太阳只剩一圈暗红的轮廓,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风从地平线卷起,无数颗己经晶化状态的沙子随风飞舞,撞击在护目镜上发出细碎的裂响——那是沙粒在辐射里淬炼出的锋利棱角,仿佛每一粒都能割开永久的过往。

林野在废桥阴影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咚、咚。

第三声落下,他就抬头确认一次磁浮塔的残影——塔身弯折,像被折断的脊柱,塔顶的广告飞艇只剩半截,写着“临渊科技城”的霓虹字母在尘幕里忽明忽暗,巨大的轮廓远在30公里以外也可以清晰可见。

背包里,净水芯片的蓝光微弱到几乎被风沙淹没。

指针贴着红线,像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他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舌尖扫过的地方立刻渗出血丝,又被高温蒸成褐色的痂。

脚下是被玻璃沙覆盖的高速路,路面龟裂,裂缝里渗出暗绿色的荧光——那是地下菌毯的孢子,踩上去会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像踩碎无数细小的骨头。

远处,一辆翻倒的自动巴士半埋在沙里,车窗碎成蛛网,里面坐着一排姿势扭曲的干尸。

最前排的干尸还系着安全带,空洞的眼窝首首望向林野,嘴唇干裂成三瓣,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下一个就是你。

林野把防护围巾往上拉了拉,隔着滤布仍然闻到机油、臭氧和尸骨混合的怪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破碎的刀片。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背裂着细小的血口,渗出的血珠很快被高温蒸成褐斑。

心脏在胸腔里仿佛在敲一面生锈的鼓:咚、咚。

——我可能会死在这片玻璃沙漠。

这个念头像一粒沙,钻进他的大脑,磨得生疼。

“我还不能死。”

理由?

背包侧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小女孩站在绿色草坪上,笑得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那是他妹妹,也是他欠下的债。

沙粒突然躁动。

先是极轻的“簌簌”,继而连成一片,像无数指甲刮擦金属。

鬣犬来了。

第一只跃出尘幕,背脊覆满六边形的钢鳞,鳞片缝隙里滴落黑色黏液;黏液落地,沙粒瞬间玻璃化,开出嶙峋的晶花。

犬瞳是混浊的琥珀色,倒映出林野僵硬的脸。

林野后退,脚跟碰到一辆翻倒的公交。

车窗碎洞里,一具干尸仍系着安全带,空洞的眼窝与他对视,像在无声提醒:下一个就是你。

第二只、第三只鬣犬呈扇形逼近。

林野握紧匕首,指节发白。

——六只?

七只?

他数不下去了。

鬣犬低吼,声波在胸腔里共振,震得他牙根发酸。

“别慌。”

心里有个声音在命令,可双腿像灌了铅。

汗滑过太阳穴,在下巴汇成咸涩的一滴。

那一滴汗落地的同时,为首的鬣犬扑出,齿缝喷出腐肉的恶臭味道。

时间骤然拉长。

林野看见犬齿上的暗红肉丝,看见自己匕首的缺口,看见阳光在刀身上碎成七色——然后,他闻到自己血的味道。

刀刃与钢鳞擦出一簇火星,像黑夜里炸开的信号弹。

犬群后退半步,又逼近。

林野的心脏却跳得更快,仿佛要把肋骨撞断。

——会痛吗?

——被咬断喉咙的时候。

他不敢深想。

只能死死盯着犬瞳,逼迫自己相信:“它们也在怕我。”

痛。

痛从左手腕炸开,像岩浆灌进血管。

林野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暗红纹路——蜿蜒、分叉,像闪电烙进血肉。

纹路每爬过一寸,意识就被撕下一角。

“停下……”他嘶吼,声音却像被沙粒磨碎,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鬣犬们竖起的钢尾忽然垂落,瞳孔缩成针尖。

它们看见的,是林野脚下的影子开始膨胀:先是边缘模糊,继而隆起、拔高,化作一个与他等身却更瘦削的剪影;影子的边缘不断滴落黑色火雨,落地即熄,留下蜂窝状的玻璃蚀痕。

影子抬头,没有五官,只有一对竖缝般的琥珀瞳。

林野感到自己被拽进一个无底的隧道——隧道尽头,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对他咧嘴,露出同样的缺牙豁口,却笑得残忍。

“别怕,”影子说,“交给我。”

林野想拒绝,可身体己不受控制。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在生长,听见血液在沸腾,听见鬣犬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最后一丝理智像断线风筝:——如果我消失了,妹妹怎么办?

可没人回答。

黑色的火雨落在鬣犬鳞甲上,钢鳞瞬间脆化,裂纹蔓延。

第一只鬣犬在哀嚎中碎成晶屑,第二只转身逃窜,第三只被影子扼住咽喉,在空中拧断。

只有黑色火雨越下越密,在沙地蚀出无声的深渊。

风停了,尘暴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

废城的轮廓骤然清晰:断裂的磁浮塔顶端悬着半截广告飞艇,飞艇表皮剥落,露出“欢迎来到临渊科技城”的残字;塔身钢筋扭曲,像一条被钉死的巨蛇。

林野跪倒在玻璃化的沙坑里,胸口剧烈起伏。

影子缩回脚下,纹路褪去,留下灼痛的余温。

——我还活着。

他不确定这是幸运还是诅咒。

抬头,前方斜插着一面碎裂的全息广告屏。

镜面映出他的脸:干裂的唇、沾满尘灰的眉骨,以及竖缝的瞳孔。

像冷血动物,又像古老图腾。

他伸手触碰镜面,指尖抖得停不下来。

“这还是我吗?”

咔哒。

枪机保险被拨开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

“别动。”

十步外,广告屏框架后,探出一截乌黑的枪管。

握枪的是个戴风镜的少女,暗红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和微微上扬的眉梢。

枪口对准他,也对准他脚边仍在冒烟的玻璃坑。

她的眼睛,一只深褐,一只浅灰——异色瞳,像两片不同季节的天空。

林野听见自己心脏漏跳一拍。

不是因为枪,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猎人在评估猎物的冷静。

“刚才那影子,”她问,“是你吗?”

林野舔了舔干裂的唇,尝到铁锈味。

他想说“不是”,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是……也不是。”

少女眯眼,像在权衡他话里的真假。

林野注意到她左手握着一支净水芯片——完整、未拆封,指示灯闪着健康的蓝光,像一颗小小的、跳动的心脏。

喉咙火烧般疼。

“水,”他哑声说,“给我水,我告诉你一切。”

少女掂了掂芯片,忽然抛来。

林野抬手接住,指尖的灼痕被蓝光映得发红。

“我叫苏黎。”

她收起枪,却仍保持三步距离,“我在找一种声音——像玻璃碎裂,又像心脏跳动。

刚才,你发出来了。”

林野拧紧芯片,听见自己心跳与芯片的嘀嗒同步。

“那就一起找吧。”

他说。

声音低哑,却第一次带上了温度。

远处,断裂的磁浮塔顶端亮起一道苍白电弧,像某种信号,又像倒计时的开始两人并肩,向废城深处走去。

沙地上,留下两行脚印:一行深,一行浅。

在他们背后,被黑色火雨灼出的玻璃裂痕,正悄悄延伸,指向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