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最后意识停就在沉睡中。
窗外惊雷炸响,白光吞噬视野,再睁眼时,鼻尖只剩潮湿的泥土腥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月白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脚下是双绣鞋,针脚细密得不像现代工艺。
西周是密匝匝的树林,风穿过叶隙,带着一种陌生的寒意。
“这是哪里?”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粗嘎的喊叫。
林霜心里咯噔一下,猫着腰往声音来源处挪了几步,拨开灌木枝叶的刹那,胃里猛地翻江倒海。
穿铁甲的士兵举着长刀劈下来,鲜血溅在枯黄的草叶上,敌国士兵的嘶吼和己方的惨叫混在一起,像把钝锯子在耳膜上来回拉扯。
一个穿灰衣的小兵被砍中脖颈,血柱喷得老高,溅在离她不远的树干上,红得刺眼。
这是真的?!
林霜的膝盖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她捂住嘴,死死咬住掌心才没叫出声,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不是哭眼前的血腥,是哭自己怎么就到了这种鬼地方。
十八年人生里,连杀鸡都没见过,此刻却首面着冷兵器时代最原始的杀戮。
“那边有个女的!”
一声粗吼猛地砸过来。
林霜浑身一僵,看见几个穿异族服饰的士兵正朝她这边看,眼神像饿狼盯着羔羊。
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跑,襦裙碍事,她干脆一把扯住裙摆往上掖,绣鞋踩在泥地里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抓住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重的喘息像追魂的鼓点。
林霜不敢回头,只知道拼了命地往前冲,树枝刮破了手臂,***辣地疼,她却感觉不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跑,不能被抓住。
这一跑,就跑了不知道多久。
天色渐渐暗下来,树林稀疏了些,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断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水声轰鸣。
林霜刹住脚,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腔,回头一看,那几个追兵离她不过几十步远,脸上带着狞笑。
前是绝境,后是死路。
林霜看着奔腾的河水,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追兵,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哪怕到了这鬼地方,也得搏一把。
“妈的,只能跳了。”
她骂了句脏话,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河里跳。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窒息感猛地攥紧了肺。
她呛了好几口水,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身体被水流裹挟着往下冲,最后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沈降勒住缰绳时,暮色己经漫过河岸。
刚结束一场突袭战,他带着亲兵沿汴河巡查,忽然看见下游漂来个什么东西,像团白色的影子。
“将军,好像是个人!”
亲兵喊道。
沈降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
河水湍急,那团白影被冲到岸边的浅滩上,一动不动。
他弯腰捞起,才发现是个女子,浑身湿透,裙摆被水浸得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脸色白得像纸。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却还有气。
“还有救,”沈降把人打横抱起,对亲兵道,“找附近的农户借间屋子,生火。”
怀里的人很轻,像片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降低头看了眼,她的眉眼很细,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睑上,唇瓣毫无血色,手臂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渗着血珠。
是个陌生的面孔。
这一带刚经过战乱,百姓早就逃光了,哪来的孤身女子?
他抱着人往不远处的农舍走,脚步稳健。
十九岁的少年将军,早己习惯了战场的血腥,此刻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却莫名顿了一下。
***林霜是被冻醒的。
浑身像泡在冰水里,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她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看见头顶是茅草屋顶,身下是铺着干草的木板床,旁边燃着一堆火,噼啪作响。
“醒了?”
一个男声响起,就在火堆旁。
林霜转头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玄色劲装,袖口卷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的头发束得很高,额前几缕碎发垂着,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明明只有十九岁的年纪,眼神却沉得像深潭,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锐利。
是……古代人?
林霜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疼:“你是谁?”
男人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得他瞳孔里像是有星火:“沈降。”
他顿了顿,反问,“你是谁?
为何会在汴河里?”
沈降……这名字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
林霜脑子还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报上名字:“林霜。
我……”她该怎么说?
说自己是从一千年后穿过来的,还差点被砍死?
看着沈降那双审视的眼睛,林霜忽然觉得,或许现在承认自己是个失忆的孤女,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我……不记得了。
只知道跑,然后掉进了水里。”
沈降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
火光映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粗布外衣,扔到床上。
“先把衣服换了,”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锅里有粥。”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屋子,顺手带上了门。
林霜看着那件带着淡淡皂角味的外衣,又看了看紧闭的木门,忽然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她是安全的。
只是不知道,这个叫沈降的年轻将军,会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宋朝,待多久。
屋外,沈降靠在门框上,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亲兵走过来,低声道:“将军,查过了,附近没有失踪的女子。”
沈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板上,若有所思。
那女子刚才的眼神,干净得像张白纸,却又在提到“不记得”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像说谎,倒像是……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冰凉的体温。
对于她的出现沈降心中还存在着许多疑惑。
但心中对这个陌生的女子,放松了些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