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在军营住了半月。
沈降给她安排了营房最偏的一间小帐,虽简陋,却干净。
每日有伙夫送来热食,亲兵偶尔会送来伤药——她手臂上的划痕早己结痂,只是那日跳河呛的水,总让她夜里咳几声。
她从不多问,只乖乖待在帐中,有时帮着缝补士兵们磨破的衣物,有时就坐在帐门口,望着远处操练的士兵发呆。
沈降偶尔会来,问她记起什么没有,她只摇头,他也不多言,有时会留下些伤药,有时只是站一会儿就走。
军营里的日子单调却安稳,安稳到让林霜几乎忘了那日的血腥。
首到这天午后,她去溪边洗衣,回来时抄了近路,刚走到主营帐后身,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是沈降的声音,冷冽清晰:“斥候回报,敌军主力仍在正面峡谷驻守,看情形是想等我军粮草耗尽再出击。”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接话:“将军,末将觉得不对劲。
那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守了这么久,莫不是有诈?”
“我也正疑虑此事,”沈降的声音顿了顿,“今日再派一队人去查,务必摸清他们的布防……”林霜的脚步猛地顿住。
峡谷?
她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那天她穿越过来的树林,不就在一片峡谷边缘吗?
那些追杀她的敌兵,当时正是从峡谷方向冲出来的。
“谁在外面?”
帐内的声音骤然停下,随即是沈降警惕的喝问。
林霜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被两个守在帐外的亲兵按住了肩膀。
“放开我!
我不是故意的!”
她挣扎着,声音发颤。
帐帘被掀开,沈降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意:“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我刚路过……”林霜被亲兵押着往里走,心跳得像要炸开,“我什么都没听到!”
帐内几个将领都皱着眉看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敌意。
林霜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桌上摊开的地图吸住了——那上面用朱砂标出的峡谷位置,旁边标注的密林和河流,赫然就是她穿越过来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
沈降注意到她的视线,声音更冷了。
林霜猛地回神,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又看了看沈降那双锐利的眼睛,忽然意识到,此刻狡辩只会更糟。
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我知道这个地方。”
帐内一片寂静。
沈降挑眉:“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林霜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还知道,你们看到的敌军主力,根本是幌子。
他们真正的兵力,藏在峡谷东侧的密林里,还有西侧的河湾后——他们想等你们攻进峡谷,就前后夹击。”
这话一出,几个将领都变了脸色。
沈降盯着她,眸色深沉:“你怎么知道?”
林霜咬了咬唇,决定说一半实话:“我……我醒来那天,就是在这片密林里。
我亲眼看到他们的人从两侧密林里出来,追杀我的,就是西侧河湾那边的兵。”
她没提穿越,只说是“醒来”,既解释了来历,又圆了说辞。
沈降沉默了片刻,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打量,像是在判断真假。
帐内的空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霜的手心全是汗。
“王虎,”沈降忽然开口,看向身边一个络腮胡将领,“带五十人,分两队去东侧密林和西侧河湾探查,小心行事,不要惊动敌军。”
“将军!
这……”王虎有些犹豫,看了林霜一眼,“万一这丫头是……去。”
沈降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王虎抱拳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沈降和林霜,还有两个亲兵。
沈降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你说的是假的,按军规,奸细当斩。”
他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霜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虽然害怕,却没退缩:“我没说谎。”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是林霜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
她被留在帐内,虽没被绑着,却相当于被看管起来。
沈降处理军务,偶尔抬眼看她,目光里总带着审视。
首到黄昏时分,帐帘被猛地掀开,王虎浑身是泥地冲进来,脸上带着惊色:“将军!
真、真被那姑娘说中了!
东侧密林里藏着至少三千人,西侧河湾后还有营帐,看样子是精锐!”
沈降猛地站起身,眼神骤亮。
他看向林霜,她正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
西目相对,林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看见他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
“看来,是我多疑了。”
沈降的声音缓和了些,“多谢姑娘提醒。”
林霜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沈降对帐内将领道:“敌军想前后夹击,那我们就反将一军。
王虎,你带五千人,今夜绕到东侧密林后,待我正面进攻,他们出兵时,你从后方突袭。”
他又指向另一个将领:“李副将,你带三千人去西侧河湾,堵住他们的退路,断了他们的粮草。”
“那将军,正面怎么办?”
有人问。
沈降看向地图上的峡谷,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我带主力,佯装不知,明日拂晓,强攻峡谷。”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声音掷地有声:“他们想包饺子,那我们就先让他们尝尝被围歼的滋味。”
将领们轰然应诺,转身去布置。
帐内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沈降和林霜。
沈降走到她面前,这次的目光里没了敌意,反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到底是谁?”
林霜抿了抿唇,轻声道:“一个只想活下去的人。”
沈降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拿起桌上的佩剑:“好好待在帐里,等我们回来。”
他走后,林霜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一个连物理题都做不明白的现代学生,竟然在千年前的战场上,帮着一位将军识破了敌军的计谋。
夜色渐深,军营里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带着肃杀之气。
林霜坐在帐内,听着远处的动静,心里默默祈祷着。
她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但此刻,她忽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留在这个有沈降的军营里,也并非全是坏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帐帘被掀开,王虎兴奋地跑进来,大喊:“赢了!
我们赢了!
将军大获全胜!”
林霜猛地站起来,心头一松,眼眶竟有些发热。
这时,沈降走了进来。
他身上沾着些尘土,铠甲上甚至有血迹,却丝毫掩不住他眼底的亮芒。
他走到林霜面前,第一次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林霜,多谢你。”
阳光透过帐帘照进来,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也落在林霜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那一刻,林霜忽然觉得,这场跨越千年的相遇,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