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篝火燃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星溅到半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
沈降坐在主位,手里握着酒坛,却没怎么动。
帐外的士兵们划拳行令,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帐篷,而林霜被几个将领围着,脸上满是无措。
“林姑娘,这杯必须得敬你!”
络腮胡的王虎举着碗,酒液晃出大半,“要不是你,咱们这次怕是要栽在那峡谷里!”
林霜连连摆手,手里的空碗被推得摇摇欲坠:“我真的不会喝酒,沾一点就晕。”
“哎,这可不行……王将军。”
沈降的声音插了进来,不高,却让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她的确不能喝,我替她挡了。”
说着,他拿起自己的碗,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脖颈滑下,没入衣领。
王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将军都开口了,那自然依将军!
林姑娘,算你运气好!”
林霜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沈降,他恰好也望过来,眼底带着点笑意,像篝火的光落在里面,暖融融的。
她慌忙移开视线,脸颊却有些发烫。
这场酒宴闹到后半夜才散。
士兵们喝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在帐篷内外,鼾声此起彼伏。
林霜帮着收拾了碗筷,走出帐篷时,正看见沈降站在篝火旁,望着远处的夜色。
“还没睡?”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沈降转过头,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刚帮着收拾了?
看你手沾了酒渍。”
林霜接过来擦了擦,指尖触到帕子上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这半个月来,她缝补衣物时,他偶尔会站在旁边看,却从不多言。
“今天……谢谢你。”
她低声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
沈降拨了拨篝火,火星又窜高了些,“若不是你,弟兄们怕是要折损不少。”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那天在帐里,我对你多有怀疑,抱歉。”
林霜摇摇头:“换作是我,也会怀疑。
毕竟……我来历不明。”
篝火安静地燃着,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却没觉得尴尬。
晚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偶尔传来士兵的呓语,衬得这片刻的宁静格外珍贵。
“你……”沈降先开了口,“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林霜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记得一些碎片,却拼不起来。
只知道自己叫林霜,今年十八。”
她没敢说穿越的事,怕吓到他,也怕被当成怪物。
沈降点点头,没再追问:“没关系,慢慢想。
若想不起来,跟着我也无妨。”
这话来得突然,林霜猛地抬头看他,他却己经转过头,望着跳动的火焰,耳廓微微泛红。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沈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明早还要赶路。”
“嗯。”
两人各自回了帐篷。
林霜躺在硬板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她忽然想起了现代的家——亮着暖灯的客厅,妈妈切好的水果,爸爸在书房翻书的声音。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怕黑,在现代时总要开着小夜灯才能睡着,来到这里后,夜里总被惊醒,只有想到不远处沈降的帐篷时,才会莫名安心。
他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总像个沉稳的长者,带着沙场磨砺出的可靠感。
鬼使神差地,林霜悄悄起身,想去找他说说话。
刚走出帐篷没几步,却又停住了脚。
这么晚了,他肯定睡了,何必去打扰。
她叹了口气,转身想回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远处的山脊线上,有点点火光在移动。
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可那火光越来越密,像一串鬼火,正朝着营地的方向蔓延。
是敌军!
林霜的血液瞬间冻结,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大喊出声:“沈降!
敌军来了——!”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帐篷里的沈降几乎是立刻冲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睡袍的褶皱,眼神却瞬间清明如刀:“怎么回事?”
“那边!
你看!”
林霜指着山脊线,声音发颤。
沈降望去,脸色骤变,转身大喊:“都起来!
敌军夜袭——!”
营地里瞬间乱成一团,醉醺醺的士兵们被惊醒,摸不着刀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沈降一边指挥亲兵组织防线,一边快步走到林霜面前,语速极快:“情况紧急,我派两个人送你去回城搬救兵,这是令牌和信件,交给守城统领,他会信你。”
他将一块刻着“沈”字的令牌和一封封好的信塞到她手里,又对身边两个亲兵道:“保护好林姑娘,不惜一切代价送到城下!”
“将军!
那你怎么办?”
林霜攥紧令牌,手心全是汗。
“我自有办法拖住他们,快去!”
沈降推了她一把,转身抽出长剑,朝着火光的方向冲去,“弟兄们,跟我上——!”
厮杀声瞬间爆发。
林霜被两个亲兵护着,往反方向跑。
她回头望去,只看见营地火光冲天,沈降的身影混在乱军之中,玄色的身影格外醒目,却也格外单薄。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姑娘,快走!”
亲兵拉了她一把。
夜色里,他们一路狂奔。
敌军似乎早有准备,竟分兵追了过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箭羽“嗖嗖”地从耳边飞过。
“姑娘先走!”
一个亲兵忽然停下,拔出刀,“我断后!”
“别——!”
林霜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亲兵拽着往前跑。
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和惨叫声,她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不知跑了多久,身边的亲兵也倒在了箭下。
林霜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钻心。
她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继续往前跑。
绣鞋早就磨破了,脚底渗出血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看到了城墙的影子。
“开门!
开门啊!”
林霜扑到城门前,嗓子己经喊哑了,“我有急事!
求你们开开门!”
守城的士兵探出头,看见她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样子,不仅没开门,反而笑了起来:“哪来的叫花子?
大清早的在这儿疯喊什么?”
“我不是叫花子!
我有令牌!
我要见统领!”
林霜举起手里的令牌,声音发颤,“营中遇袭,沈将军危在旦夕,求你们快去救他!”
“沈将军?”
一个士兵嗤笑一声,“就你这样?
怕不是来骗吃骗喝的?”
另一个甚至吹了声口哨,“小丫头长得不错,可惜疯疯癫癫的。”
林霜急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流:“是真的!
你们看这令牌!
还有信!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她拍着城门,喊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林霜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守城士兵立刻收敛了笑容,躬身行礼:“张统领。”
是统领!
林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哑着喊道:“统领!
求您看信!
沈将军在前方遇袭,急需援兵!”
张统领皱了皱眉,接过她手里的信和令牌,看了一眼令牌上的“沈”字,又拆开信件快速浏览。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后猛地抬头,对身边的士兵厉声道:“快!
备马!
传我命令,集结五千精兵,随我出征!”
说完,他看向几乎虚脱的林霜,语气缓和了些:“姑娘,你做得很好。
放心,我们这就去支援沈将军。”
林霜看着士兵们忙碌起来,城门缓缓打开,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倒下前,她脑海里闪过的,是沈降在篝火旁望着她的眼神,暖得像此刻初升的太阳。
她只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