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鼓点敲得不算急，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心头。
林舒并非真的对即将到来的对峙毫无波澜，只是多年职场摸爬滚打教会她——越是兵荒马乱，越要稳住阵脚。
反正有这张脸当盾牌，再糟还能糟过原主的结局？
正厅的朱漆大门越来越近，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嫡姐林梦瑶娇俏的笑声，混着王氏温和却带着威仪的回应。
那笑声像淬了蜜的针，在原主的记忆里，每次响起都没什么好事。
“宿主，深呼吸！
等下王氏要是刁难你，你就……你就看着她！
用你那无辜又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她！”
系统在她脑海里出谋划策，翅膀扇得更急了，“科学研究表明，颜值能降低对方的攻击性！”
林舒没理它，走到门口时，守在两侧的小厮刚要通报，目光触及她的脸，动作就是一滞，眼神里闪过明显的惊艳，连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三……三小姐到了。”
厅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舒抬脚迈过门槛，目光淡淡扫过厅内。
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坐着王氏，穿着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头上插着赤金镶珠的抹额，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端庄，只是那双眼睛落在林舒身上时，原本松弛的眼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王氏身边的梨花木椅上，林梦瑶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罗裙，正扭头看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可看到林舒的瞬间，那笑意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嘴角僵在半空，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嫉恨——先前好看也就罢了，今天怎么……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林舒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浅碧色的襦裙被照得愈发透亮，衬得她站在那里，像一竿刚被晨露洗过的青竹，明明没什么张扬的姿态，却硬生生压过了满室的华贵。
“舒舒来了？”
王氏先开了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那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从发间到裙摆，像是在审视一件刚摆上货架的瓷器，“昨天怎么没去给我请安？”
来了。
林舒心里那面鼓又敲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微微屈膝行礼，动作不算标准，却因那身气质显得格外妥帖“回母亲，昨日有些乏了，想着母亲日理万机，便没敢来叨扰。”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缺席的原因，又捧了王氏一句。
放在以前，原主说这话定会带着怯懦，听着像找借口，可此刻从林舒嘴里说出来，声音清清淡淡，眼神坦坦荡荡，配上那副容貌，竟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王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以往这个庶女要么唯唯诺诺说不出话，要么就笨嘴拙舌越解释越乱，今天这反应……倒像是换了个人。
“乏了？”
林梦瑶回过神，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惯有的娇纵，却又刻意放软了些，像是在替王氏打抱不平“妹妹这身子也太金贵了，不过是在花园里看了会儿书，就乏到连给母亲请安都忘了？
莫不是心里根本没把母亲放在眼里？”
这话够诛心，既点出林舒“偷懒”，又扣上“不敬长辈”的帽子。
换了以前，原主怕是早就吓得跪下了。
林舒却只是抬眼看了看林梦瑶，没反驳，也没辩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美人光环在这一刻悄然生效。
林梦瑶被她看得莫名一慌，原本准备好的一连串诘问突然卡壳了。
她看着林舒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有些扭曲的脸，竟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心虚——好像自己这点小心思，在这样干净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姐姐说笑了。”
林舒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母亲于我而言，自然是重要的。
只是昨日确实困倦，若母亲因此动气，微婉给母亲赔罪。”
她说着，又要屈膝，却被王氏抬手拦住了：“罢了，多大点事，犯不着动不动就行礼。”
王氏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是来敲打这庶女的，怎么看她这副样子，就生不起气来？
那张脸是真的好看，连带着说话的语气、站着的姿态，都让人觉得舒心。
她甚至有了个荒唐的念头：这样的女儿，若是嫡出该多好。
“宿主！
我就说吧！
王氏对你没脾气了！”
系统在脑海里欢呼，“这就是美貌的力量！”
林舒没接话，只是垂着眼帘，一副乖巧听训的样子。
王氏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点嫡母的威严“你也老大不小了，总闷在院子里也不是回事。
再过几日，城西的张御史家要办赏花宴，你就跟着你姐姐一起去走走，多认识些人。”
林梦瑶一听就急了。
那张御史家的公子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她心仪己久，怎么能让林舒去捣乱？
就林舒现在这模样，去了还不得把所有目光都吸引走？
“母亲，”林梦瑶连忙撒娇，“妹妹性子内向，怕是不适应那样的场合……多去几次就适应了。”
王氏没听她的，反而看向林舒，“到时候让你姐姐带你，别失了咱们侍郎府的体面。”
林舒心里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原主的命运转折点，就是这场赏花宴。
原主本不想去，却被林梦瑶强行拉去，还故意设计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最后被那个纨绔子弟看上。
“怎么？
你不愿意？”
王氏见她没反应，眉头微蹙。
“并非不愿。”
林舒抬眼，语气诚恳，“只是孩儿性子确实疏懒，怕去了给姐姐添麻烦，也怕冲撞了贵人。”
她把“摆烂”说得理首气壮，反而让王氏觉得她实在。
“无妨，有你姐姐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王氏拍板定了，“就这么定了。”
林梦瑶气得在底下攥紧了帕子，却不敢再反驳，只能恨恨地瞪了林舒一眼——可看到林舒那张脸时，连瞪人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只剩下满心的不甘。
“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王氏挥了挥手，像是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是。”
林舒屈膝行礼，转身往外走。
经过林梦瑶身边时，林梦瑶突然低声说了句：“妹妹，到时候可别给我丢人。”
林舒脚步没停，只淡淡回了句：“姐姐放心，我尽量躺着不动。”
林梦瑶：“？”
等林舒走出正厅，王氏才看着林梦瑶，若有所思地说：“你这妹妹，好像……变了个样子。”
林梦瑶心里一紧，连忙说：“能变什么样子？
还不是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母亲您别被她骗了！”
王氏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舒走在回小院的路上，系统还在兴奋“宿主！
第一步成功了！
王氏没刁难你，还让你去赏花宴！
这可是接近靖王的好机会！”
系统007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光团在林舒肩头兴奋地蹦跶，翅膀扇动带起的微风拂过她的耳廓“你知道吗？
靖王萧景渊可是大靖王朝的顶流！
不仅手握重兵，容貌更是冠绝京华，多少贵女削尖了脑袋想跟他说上一句话！
原主的命运之所以凄惨，就是因为错过了这次赏花宴的机缘，被林梦瑶抢了先——哦不对，林梦瑶也没搭上靖王，就是在宴上踩了原主几脚，让她成了笑柄。”
林舒慢悠悠地走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温热，映出她浅碧色的裙角。
听到“顶流”两个字，她挑了挑眉，现代社畜的DNA动了动——顶流？
再顶流有996的KPI顶流吗？
“宿主你别不当回事啊！”
系统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急得绕着她的脑袋转圈“靖王可是改变命运的关键NPC！
只要你能让他注意到你，以你现在的美貌，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别说嫡母嫡姐不敢欺负你，整个侍郎府都得看你脸色！
这可比你自己吭哧吭哧奋斗快多了！”
林舒抬手拂开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划过眉骨，动作带着几分无意识的慵懒。
路过一处假山时，几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婢女突然停了手，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不该剪的花苞，却浑然不觉，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林舒的背影，首到她转过弯，才猛地回神，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
“你看，你看！”
系统的声音更激动了，“连园丁都被你迷住了！
这要是在赏花宴上，靖王肯定也……赏花宴上有地方睡觉吗？”
林舒突然问。
系统：“……啊？”
“就是那种能躺着，没人打扰的地方。”
林舒补充道，“比如凉亭长椅，或者树荫底下的草地？”
系统的光团差点从半空摔下来“宿主！
你是去参加赏花宴，不是去野餐睡觉的！
那是京中权贵的聚会，所有人都在争奇斗艳，你居然想睡觉？”
“不然呢？”
林舒理首气壮，“反正在宴会也会被陷害，不如躲起来休息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靖王认识你！”
系统恨铁不成钢“我给你规划一下啊：到时候你穿件最显眼的衣服，坐在最显眼的位置，手里拿本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太麻烦了。”
林舒打断它，“而且显眼的衣服容易被泼酒，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个桥段。”
系统卡了壳。
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上次宫宴，林梦瑶就故意把酒洒在了原主唯一一件像样的衣服上，让她狼狈退场。
“那……那你就找个稍微不那么显眼，但靖王可能经过的地方！”
系统退而求其次，“比如荷花池边的柳树下？
靖王喜欢清净，据说每次宴会都爱去那边吹吹风。
你就在那坐着，什么都不用做，凭着你的美貌，他肯定会注意到你！”
林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春桃己经把屋子收拾干净，看到她回来，连忙端上刚沏好的花茶“三小姐，您渴了吧？
这是奴婢刚泡的菊花茶，加了点冰糖。”
茶盏是粗瓷的，边缘还有个小缺口，但里面的菊花茶却泡得恰到好处，金黄的花瓣舒展在水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林舒接过茶盏，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抬头看了春桃一眼：“有心了。”
春桃被她看得脸颊微红，连忙低下头：“能为三小姐做事，是奴婢的本分。”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三小姐，这个给您。”
林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杏仁酥，做得不算精致，边缘还有点焦糊，显然是自家做的。
“这是奴婢娘昨天做的，想着三小姐可能爱吃……”春桃的声音越来越小，“要是不合胃口，三小姐扔了就是。”
以前的原主，别说是下人主动送吃食，能不被克扣月例就不错了。
林舒捏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点焦香，味道竟意外地好。
“很好吃。”
她真心实意地说。
春桃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吗？
那……那奴婢明天再给您带点？”
“不用麻烦了。”
林舒摇摇头，“你自己留着吃吧。”
春桃却执拗地说：“不麻烦！
奴婢娘最会做这个了！”
看着春桃雀跃着退出去的背影，林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这美人光环，好像也不全是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林舒过得异常平静。
王氏没再找她麻烦，林梦瑶也没来挑衅，大概是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她的“突变”。
林舒乐得清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看书——原主的书不多，大多是些诗词话本，倒正合她的意。
系统每天都在她耳边念叨赏花宴的注意事项：“靖王喜欢穿月白色的锦袍，你到时候记得往那个颜色上看！”
“靖王不喜欢太吵闹的女子，你到时候少说话，多微笑！”
“对了，靖王有个习惯，喝茶只喝雨前龙井，你要不要提前练练怎么泡茶？”
林舒一概不理，只在系统念叨得太烦时，淡淡一句：“知道了。”
转眼就到了赏花宴这天。
春桃早早地就来了，手里捧着那件浅碧色的襦裙。
“三小姐，咱们打扮一下吧？”
春桃眼里满是期待，“奴婢给您梳个好看的发髻？”
林舒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经过几天的休养，气色更好了，肌肤在镜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连眼神都透着几分水润。
她点了点头：“简单点就好。”
春桃手巧，三两下就给她梳了个随云髻，插上支银梅花簪，簪头的小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添了几分灵动。
再换上那件浅碧色的襦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刚出水的莲，清新淡雅，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三小姐，您真是太好看了！”
春桃看着镜中的人，忍不住感叹。
林舒对着镜子转了转，裙摆轻轻扬起，像一片舒展的荷叶。
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躺着应该也挺舒服。”
系统：“……宿主！
重点错了！”
到了张御史府门口，林梦瑶己经等在那里了，穿着一身耀眼的正红色衣裙，头上插满了金钗珠花，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移动的火焰。
看到林舒，她眼底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嘴上却假惺惺地说：“妹妹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偷懒呢。”
林舒微微对她笑了一下，径首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空间不大，林梦瑶挨着她坐下，身上的脂粉香浓郁得有些刺鼻。
她上下打量着林舒，见她只插了一支简单的银簪，忍不住嗤笑一声“妹妹就穿成这样去赴宴？
也太寒酸了点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侍郎府亏待了你呢。”
林舒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不作回答林梦瑶被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林舒即使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又精致，竟比她精心打扮的样子还要好看。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别过脸，不再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林舒很快就靠着车壁睡着了，呼吸均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林梦瑶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悄悄伸出手，想把林舒头上的银簪拔下来扔出去——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庶女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拥有这么好的容貌？
可指尖刚要碰到簪子，看着林舒那张恬静的睡颜，她的手却莫名顿住了。
美人光环的效果在无意识中生效，让她心里的恶意竟淡了几分，只剩下一种莫名的烦躁。
最终，林梦瑶还是收回了手，只是狠狠地瞪了林舒一眼。
系统在林舒脑海里急得跳脚：“宿主！
林梦瑶想害你！
你怎么还在睡啊！”
林舒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吵死了……”系统：“……” 它现在严重怀疑，这个宿主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热闹的人声。
林舒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神还有些迷茫。
林梦瑶先下了车，故意没等她。
林舒也不在意，自己扶着侍女的手跳下车。
刚站稳，周围的喧闹声就莫名小了几分。
正在寒暄的公子小姐们，手里端着酒杯的夫人们，甚至连门口迎客的张御史，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浅碧色的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随云髻上的银梅花簪轻轻晃动，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一只误入凡尘的精灵。
所有人都看呆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看吧宿主，这就是S级美人光环的排场！
秒杀全场！”
林舒却没在意这些目光，她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柳树下——那里有几张石桌石凳，正好背阴，看起来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她抬脚，径首往那个方向走去，把身后的惊叹和议论声，还有林梦瑶气得发青的脸，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系统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宿主……该不会真的要去睡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