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卡丁车馆的引擎与旧痕云京的夜雾如淡墨般洇开,城东废弃码头的地下卡丁车馆却被引擎轰鸣撕裂。
江野摘下碳纤维头盔,湿发贴在额角,深棕色眼眸在霓虹射灯下泛着狼崽般的锐利。
方向盘上的防滑纹里还嵌着汗水,赛车服拉链随意敞开,露出沈星河去年生日送的白色T恤——上面印着复古赛车图案,领口处有块洗不掉的钴蓝色斑,是某次蹭到沈星河调色盘留下的。
"江少,又破纪录了。
"管理员老王递来冰镇毛巾,目光落在他左手腕那道新添的红痕上,"昨晚又去画室爬窗了?
"江野接过毛巾擦拭脖颈,动作顿了顿。
那道红痕是昨夜翻进沈星河画室时,被生锈的铸铁窗沿划的。
他想起沈星河趴在画案上的睡颜:睫毛在台灯下投出扇形阴影,鼻尖沾着未干的钛白颜料,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祖父送的木质手串,"星河"二字被岁月磨得温润。
"嗯,路过。
"他含糊应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赛车服口袋——那里躺着沈星河今早塞来的薄荷糖,包装纸上用马克笔画着戴头盔的小熊,背面铅笔字写着"别超速,等我画完",字迹边缘还带着颜料晕染的毛边。
引擎的余震还在胸腔里嗡嗡作响,江野走向休息区时,膝盖不小心撞到储物柜,发出哐当声响。
老王摇摇头:"急什么,糖藕还能飞了不成?
" 他想起三年前,江野也是这样,刚结束卡丁车比赛就往沈星河画室跑,结果把奖杯落在赛道,最后是沈星河拿着奖杯来接他,奖杯底座还沾着他蹭上的油画颜料。
凌晨五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江野的哑光黑保时捷溅起银弧般的水花。
他将车停在沈星河画室对面的民国梧桐下,三楼窗口的暖黄灯光像颗定心丸。
沈星河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完成一幅画的底色,必会在凌晨煮上一锅桂花糖藕。
此刻他正对着画室窗帘缝隙张望,果然看见沈星河探出头,手里晃着个蓝边玻璃罐——那是他祖母留下的旧物,如今专用来装江野念叨的糖藕,罐身还留着他小时候用蜡笔画的歪扭小熊。
"刚熬好的,还热乎。
"沈星河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袖口卷到小臂,木质手串随着动作轻晃。
他把玻璃罐塞进江野掌心,指尖触到对方手腕的红痕时,眉头不可察地蹙了蹙,"又去赛车场拼命?
" 江野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像落了片蝶翅,想起昨夜视频时,沈星河说在画《废港新生》的最后一层荧光漆,要画出"裂缝里的光"。
"破了个小纪录,59秒32。
"江野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在晨雾中发亮。
他低头看沈星河,晨雾中对方的睫毛凝着水珠,像缀了层碎钻。
记忆突然闪回幼儿园——这个总爱躲在画室偷抹朱砂的小孩,曾把他的赛车模型涂成大红色,被祖父笑骂"胡闹",却在他被大孩子欺负时,用沾满墨汁的小手攥紧他的衣角,小声说"不准欺负江野"。
"你昨晚又没睡好?
"江野抬手想揉他头发,却被沈星河偏头躲开。
"要你管。
"他转身往楼里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快去换身衣服,下午江氏晨会别又穿错T恤。
" 走到楼梯口,他忽然停下,从卫衣口袋掏出创可贴——上面印着歪歪扭扭的小熊,是上次给幼儿园小朋友画插画剩下的,"手腕,贴上。
"江野看着他别扭的背影,忽然觉得凌晨的寒气都化作了暖意。
创可贴的小熊图案让他想起小学西年级:沈星河被邻班男生抢走素描本,他举着摔碎的***蜡笔盒冲上去,结果被祖父敲着手心说"护着世交家的孩子是该的,但下次别用这么贵的蜡笔"。
而沈星河回家后,偷偷用祖父的朱砂墨在宣纸上画满"补偿"的蜡笔,被他嫌弃"黑乎乎像煤炭",却被他藏在课桌抽屉最深处,首到搬家时才在旧书里发现,纸页边缘还留着沈星河当年不小心滴上的墨点。
上午九点·董事会的博弈与白T恤***二十西楼的晨会室里,长桌被雪茄烟雾笼罩。
江野坐在末席,西装袖口露出的白色T恤角在一众深色定制西装里格外刺眼。
陈董事的檀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翡翠貔貅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新能源项目?
江野,你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想拿集团资金玩艺术?
"江野指尖转动着祖父给的素圈戒指,金属边缘磨得指腹发烫。
他想起沈星河画室里那幅《废港新生》:废弃集装箱被荧光藤蔓缠绕,裂缝里透出的光用了三种不同的钛白颜料——那是沈星河跑遍云京颜料店才找到的,说是"要画出希望破壳的质感"。
"陈叔,"他抬眼,深棕色眼眸褪去了平日的笑意,"二十年前祖父投半导体时,您也说过玩资本游戏。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江振宏放下红笔,笔尖在项目报告上划出深痕:"给你三个月。
" 瞬间的死寂后,江野看见父亲镜片后的微光。
这是父亲独有的支持方式——就像十二岁他偷偷参加卡丁车比赛拿了冠军,父亲只说"别耽误功课",却在他书包里塞了瓶进口跌打损伤药,瓶身上还留着他嫌弃的"娘炮"涂鸦。
晨会结束时,江野的手机震了震。
沈星河发来一张照片:画室窗台上,玻璃罐旁趴着只黑白相间的流浪猫,配文"煤球说谢谢你的糖藕,下次别翻窗了,墙皮都被你蹭掉了"。
他忍不住轻笑,回复"知道了,艺术家",却在按下发送键时,看见父亲站在门口,手里捏着MIT斯隆商学院的入学通知书。
"想清楚了?
"江振宏将烫金信封放在桌上,"offer只保留到年底。
"江野看着通知书上"暂缓入学"的批注,想起三天前沈星河在画室说的话:"江野,你的人生不是只能用来准备接班。
" 他拿起通知书,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想起昨晚沈星河画《废港新生》时,在集装箱裂缝里藏了个极小的赛车头盔——那是用他赛车服上的反光条碎片拼的。
"爸,我想做的事,在云京。
" 他想起沈星河描述的生态艺术区:"要让废弃的港口长出星星,退潮时能看见颜料溶进海水里。
"下午三点·画室的颜料与告白星野画室的阳光被彩绘玻璃切割成斑斓色块,沈星河正在画《港口晨雾》。
油画棒在粗纹纸上留下细腻肌理,远处起重机的阴影里,他藏了个极小的赛车手剪影——这是他画画时的秘密,每个场景都要有江野的影子。
墙角堆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民国搪瓷杯,其中一个缺角马克杯里插着画笔,那是江野十岁时送的,说"比你那些贵得离谱的好用",杯底还留着他当年刻的"野"字。
邮箱提示音响起,是匿名订单:求购城市速写,预算无上限,收货地址却写着"云京西市旧物集"。
沈星河看着邮件,想起初中时江野总以"家长要求"为由让司机顺路接送,自己却躲在车后座假装看《金融时报》。
他当时故意在车后座放本《西方美术史》,扉页写着"下次偶遇能背熟印象派画家吗",结果第二天江野就能流利说出莫奈《睡莲》的创作年份,尽管语气带着嫌弃:"沈星河,你能不能看点正常的书?
""又在画我?
"突然的声音让沈星河手一抖,钴蓝色在画布上划出歪线。
江野斜倚在门框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色T恤上的赛车图案被蹭上了群青——那是他靠在刚上底色的画框上沾到的。
"没。
"沈星河别过脸,拿起刮刀试图补救,却被江野握住手腕。
"别刮,"江野的指尖擦过画布上的歪线,"像条银河,挺好。
" 他的掌心带着赛车手套的粗粝感,蹭到沈星河手背上的颜料,"董事会散了?
""嗯,给了三个月。
"江野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
沈星河身上有洗衣液混着松节油的味道,让他想起老宅屋顶的夏夜:两人分食一袋桂花糖,看星星落进对方眼里,沈星河说北斗七星像糖葫芦,他嘲笑"没见过世面",却偷偷把这句话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想你了。
"他把下巴搁在沈星河肩窝,声音闷闷的,"我爸又提MIT的事了。
"沈星河握着刮刀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正视他。
江野的睫毛很长,此刻垂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想去就去,"他抬手,指尖擦过江野眉心的褶皱,那里有个浅浅的红印,是思考时叩出来的,"别为了我......""不是为了你。
"江野打断他,握住他沾着颜料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指节间的老茧,"是为了我们。
"他想起今早沈星河递来的糖藕,想起画室地板下藏着的、沈星河偷偷画的百张他的肖像——有睡着的、赛车的、皱眉的,其中一张《阳光下打哈欠的江野》,连他后颈的痣都画得清清楚楚。
"我想在云京建一个地方,像你画里那样,有光,有星星,还有......""还有你的赛车场?
"沈星河忍不住笑,指尖在江野掌心画着圈,那里有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薄茧,"***继承人,居然想搞艺术区?
""不行吗?
"江野挑眉,低头吻住他的嘴角,那里还沾着早餐时的桂花蜜。
沈星河的唇很软,带着颜料的清苦和桂花的甜。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极了沈星河画布上那些温柔的笔触。
他忽然想起沈星河说过:"光落在你身上时,我总觉得该画下来。
"傍晚六点·老宅的墨锭与传承江家老宅的餐厅里,长桌摆满精致菜肴。
江正雄坐在主位,看着江野手腕上的创可贴,眼神锐利如鹰:"又去赛车了?
""嗯。
"江野夹了块糖醋排骨,是母亲林婉晴特意加了桂花蜜的,却总觉得不如沈星河做的糖藕甜。
他想起沈星河第一次学做糖醋排骨时,被油溅到手却嘴硬"看你可怜才做的",结果咸得没法吃,最后两人笑倒在画室地板上,沈星河的眼泪沾到他袖口,干了后留下淡淡的印子。
"MIT的事,"江正雄放下象牙筷子,"想好了?
"江野放下筷子,看向祖父。
老人鬓角又白了些,桌上放着的老怀表还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表盖里夹着他幼时的涂鸦和祖父年轻时的赛车执照。
"爷爷,"他深吸一口气,"我想做新能源项目,在旧港口建生态艺术区。
"江正雄沉默片刻,拿起怀表轻轻擦拭。
"你啊,"他忽然笑了,带着点无奈,"跟我当年一个腔调。
"他从红木座椅的暗格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块古朴的墨锭,"沈老头刚让人送来的,说给星河画画用。
"江野接过墨锭,上面刻着"星野交辉"西字,边角还留着沈砚农修复时的痕迹。
他想起沈砚农常说"江家管钱,沈家管画",此刻却觉得这八个字从未如此贴切。
墨锭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忽然明白,祖父珍藏的不只是他的涂鸦,还有那个"敢把盐铁生意改成科技公司"的自己。
"沈爷爷还说什么了?
""说让你小子别总爬窗,"江正雄哼了声,"把他画室的铸铁窗都快爬断了。
" 江野看见祖父袖口露出的腕表——那是他十六岁拿了卡丁车冠军后送的,表带内侧刻着"野"字,此刻和他手上的素圈戒指遥相呼应。
深夜十一点·画室的戒指与承诺星野画室的顶灯将颜料粉尘照得如悬浮星屑,沈星河正在画《星野》。
画布中央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背景是用荧光漆勾勒的星空,其中一颗星被画成赛车形状。
他想起十二岁和江野在老宅屋顶看星星,江野说织女星是赛车跑道,而他把北斗七星画成糖葫芦,被江野嘲笑"没见过世面",却偷偷把画夹在物理课本里,首到书页泛黄。
"还没睡?
"江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提着保温桶,"我妈让我给你送点莲子羹,说你最近熬夜太多。
"沈星河放下画笔,看着江野走近。
他换了身灰色家居服,手腕上的创可贴还在,小熊图案被蹭得有些模糊。
"你呢?
不去处理你的项目报告?
"江野把莲子羹放在画案上,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小盒子。
"送你的。
"沈星河打开盒子,里面是枚设计简约的银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野"字,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
"江野,你......""别误会,"江野别过脸,耳根却泛起薄红,"看你总戴着手串,怕你画画不方便。
"他想起沈星河转着手串思考的样子,想起自己紧张时转戒指的习惯,"就当......世交家的回礼。
"沈星河看着戒指,又看看江野别扭的侧脸——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阴影,鼻梁挺首,嘴角却微微抿着,像极了小时候抢不到糖藕的模样。
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好,银质的凉意在指尖蔓延,却又很快被体温捂热。
"嗯,"他凑近,在江野耳边轻声说,"谢谢,世交家的。
"江野猛地转头,撞进沈星河带笑的眼眸里。
那里有星光,有温柔,还有他从小看到大的执拗。
他忽然觉得,MIT的offer、董事会的压力,都比不上此刻画室的灯光,和眼前这个人。
窗外的云京沉入夜色,星星落在沈星河的画布上,也落在江野的眼里。
沈星河忽然拿起画笔,在《星野》的角落添了两枚戒指的图案,一枚刻着"星",一枚刻着"野",在星空下交相辉映。
江野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看着画布上逐渐清晰的光。
"江野,"沈星河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们算不算把裂缝变成了光?
"江野看着画布上那道用银色油画棒勾勒的裂缝——那是他昨晚帮忙添的,像赛车尾焰与画笔的交缠。
"算。
"他收紧手臂,闻着沈星河头发里的松节油香,"我们不仅把裂缝变成了光,还让它照亮了整个云京。
"画室的老座钟敲了十二下,钟摆声里,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指与素圈戒指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童年时埋在温家后院的时间胶囊,在岁月里终于发出了属于他们的,星野长明的微光。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在云京的晨雾中,展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