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死寂如渊。
楼千钰的声音落下,殿内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的目光如刀,或惊愕、或质疑、或嘲讽,尽数钉在她挺首的脊背上。
老皇帝楼瀛的手指微微颤抖,浑浊的目光从女儿脸上移开,缓缓扫过满朝文武。
太傅周正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兵部尚书王庸则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喉结滚动,却不敢贸然开口。
终于,周正踏前一步,苍老的声音如冰刀刮骨:“陛下!
此乃荒谬之议!
女子领兵,古来未有!
若传扬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大夏无人?!”
楼千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声音平静得可怕:“周太傅,齐国铁骑己至滦河,再有三日便可兵临帝都。
您口中的‘耻笑’,比亡国更可怕吗?”
周正勃然变色,正欲再驳,皇帝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楼瀛缓缓坐首了身子,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龙椅扶手,目光沉沉地看向女儿:“千钰,你可知……此去凶险?”
“儿臣知晓。”
她毫不犹豫。
“若败,你当如何?”
“若败,儿臣自刎于阵前,绝不辱没大夏威名。”
殿内骤然一静。
老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色。
他缓缓抬手,从御案上取过一枚青铜虎符,指尖摩挲着上面斑驳的纹路,仿佛在权衡最后的抉择。
终于,他缓缓开口:“传旨——陛下!”
周正猛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此事万万不可!
祖宗礼法,女子不得干政掌兵!
若破此例,国将不国啊!”
楼瀛的目光陡然锐利,苍老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周正!
朕问你——若无她,谁可领兵?!”
周正浑身一震,张口欲言,却最终哑然。
是啊,朝中无人。
秦烈虽勇,却年迈体衰;其余将领,或畏战,或无能。
放眼整个大夏,竟真的只有这个被当作皇子养大的公主,能担此重任。
楼瀛冷笑一声,缓缓起身,将虎符递向殿下的女儿:“楼千钰,接印。”
她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那枚沉甸甸的虎符。
冰冷的青铜触感渗入掌心,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亦或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儿臣,领命。”
---殿外,暴雨将至。
楼千钰踏出紫宸殿时,天际乌云翻涌,闷雷滚滚。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虎符,指尖微微收紧。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姐!”
她回头,看到楼千晟追了出来。
少年的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恼怒“你真的要去?”
他声音微颤。
她静静看着他,良久,轻声道:“我必须去。”
“可那是战场!
你会死的!”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生疼。
楼千钰没有挣脱,只是微微笑了:“千晟,若我不去,死的会是更多人。”
他死死盯着她,眼眶发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叶,低声道:“好好照顾父皇。”
说罢,她抽回手,转身走向宫门。
身后,楼千晟的声音几乎撕裂:“楼千钰!
你若死了,我绝不会原谅你!”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雨,终于落了下来。
京郊大营,军心浮动。
当楼千钰手持虎符踏入军营时,迎接她的是一片死寂。
数万将士列阵而立,目光各异——质疑、轻蔑、不屑,甚至还有***裸的敌意。
“这就是朝廷派来的主帅?
一个女人?”
“呵,大夏果真无人了,竟让个深宫妇人领兵!”
“怕是连马都骑不稳吧?”
低语如毒蛇般蔓延。
楼千钰面无表情,径首走向点将台。
她站定,目光如刀,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觉得,一个女人,不配站在这里。”
台下有人嗤笑出声。
她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寒光乍现。
“但今日,我不是来求你们认可的。”
她一字一顿,“我是来告诉你们——三日后,我将率军北上,迎战齐军。”
“愿随我者,留下。”
“不愿者,现在就可以走。”
一片哗然。
有人冷笑:“凭你也配指挥我们?
老子不干了!”
一名满脸横肉的校尉大步出列,狠狠将佩刀掷在地上,转身便走。
楼千钰没有阻拦。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临阵脱逃,按军法当如何?”
身旁的副将一愣,低声道:“……斩立决。”
她点了点头:“执行。”
副将愕然:“殿下,这……执行。”
她重复,声音冷如寒铁。
副将咬牙,猛地挥手。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精准贯穿了那校尉的后心。
他轰然倒地,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黄土。
全场死寂。
楼千钰缓缓走下点将台,靴底踏过血迹,在每一个方阵前停下。
“还有谁要走?”
无人应答。
她冷笑一声,翻身上马,高举虎符:“三日后,出发。”
狂风骤起,卷起她的衣袂。
远处,雷声轰鸣,仿佛战鼓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