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东蹲在血泊旁,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三具尸体横陈眼前,最惨的是那个半大孩子,喉管被利刃割开,眼睛还睁着,仿佛在质问这世道的不公。
"那孩子才十三..."李恩东突然说那不是我的种!
"张圣年突然暴起,镣铐哗啦作响,"是赵东的野种!
玉英骗我...他们全家都在骗我!
""大哥,抽一口吧。
"李恩东递过烟,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过。
手铐里的张圣年木然接过,烟灰簌簌落在染血的衬衫上——那是他结婚时穿的喜衫。
三个月前的喜宴上,这衬衫还红得耀眼。
张圣年记得清楚,那天林玉英凤冠霞帔,眼角一颗泪痣在红盖头下若隐若现。
他憨笑着给宾客敬酒,后脖颈被晒脱的皮蹭着僵硬的衣领,***辣的疼。
"圣年啊,三十八万彩礼不亏。
"堂叔张老栓当时拍着他肩膀,嘴里喷着劣质白酒的酸气,"玉英***大,能生养。
"广门市桃源村的夜,黑得能吞下一头牛。
此刻那件喜衫浸透了血,分不清是林玉英的,还是她儿子赵霆的。
张圣年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猫子叫,惊飞了院里槐树上的乌鸦。
"李警官,你知道我为啥选今天吗?
"他猛吸一口烟,火星子溅到皲裂的嘴唇上,"七月十五,我想着...黄泉路上亮堂。
"李恩东没搭话。
月光照在张圣年沟壑纵横的脸上,这个西十岁的汉子看起来像六十岁。
他右手的茧子厚得能硌碎核桃,那是二十年在深圳汽修厂拧螺丝留下的印记。
张圣年的笑容僵住了。
他想起自己亲儿子张家杰,今年也该十三了。
前妻李梅带着孩子改嫁时,张家杰也是这么个年纪,躲在继父身后用看仇人的眼神瞪他。
他从孩子紧攥的拳头里抠出半张烧焦的纸片,隐约可见"离婚协议"几个字。
李恩东心头一跳。
这案子,怕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
圣年第一次见林玉英,是在桃源村西头的麻将馆。
那天他刚给老家汇完修房钱,裤兜里就剩二十块。
深圳汽修厂的工资单在怀里揣着,八千三百元,其中六千要还信用社的贷款。
"圣年哥,喝口茶不?
"林玉凤扭着水蛇腰过来,胸脯差点蹭到他胳膊。
这女人是村里有名的媒婆,专给二婚头说亲。
张圣年缩了缩脖子。
他闻不得香水味,在汽修厂闻惯了机油味,这些化学香料呛得他脑仁疼。
"听说你在深圳一月能挣万把块?
"林玉凤的丹凤眼往他裤兜瞟,"我妹子玉英刚离,带个十二岁的娃。
你要不嫌弃..."里屋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笑。
张圣年转头,看见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在洗麻将牌,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阳光透过塑料门帘照在她脸上,那颗泪痣像粒黑芝麻,随时要滚下来。
三个月后,张圣年蹲在田埂上啃冷馒头,手机屏幕亮着林玉英刚发的消息:"彩礼三十八万,三金另算。
我妈说少一分免谈。
"远处是他家三间瓦房,去年刚翻新,石灰墙在夕阳下白得刺眼。
屋里传来父亲剧烈的咳嗽声——为了凑首付,老爷子把治肺气肿的钱都拿出来了。
"哥,别犯傻。
"妹妹张秀兰夺过他手机,"二婚带娃还这个价?
咱村头老刘家闺女才要二十万!
"张圣年盯着地里的蚂蚁搬家。
他想起前天在汽修厂,小年轻们围着手机看网红跳舞,有人笑话他:"老张,攒够娶媳妇钱没?
"夜风吹来油菜花的味道,他突然站起身:"我娶。
"当晚,他拨通林玉英电话。
那头麻将声哗啦啦响,女人笑着说:"对了圣年哥,赵霆他爸...就是赵东,还欠着六万赌债。
你看..."张圣年望着墙上全家福,照片里十岁的张家杰穿着初中校服——那是他寄钱买的,虽然孩子早不认他这个爹了。
"我还。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