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古诗

沈家舞会上，我当众羞辱了那个声名狼藉的交际花白玫瑰。“脏东西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后来我却撞见她偷偷给孤儿院送钱，为掩护学生亮出利爪震慑流氓。她递情报时被我撞破，

只笑着说：“小姐，人分三六九等，报国心不分贵贱。”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想道歉，

哥哥却说她因刺杀东瀛高管即将被捕。铁窗里她洗尽铅华，穿着月白衫子美得惊心。

“叫我一声念慈吧，”她饮下毒药时轻声说，“下辈子…我想干干净净的。

”我哭喊着“你才是最干净的”被哥哥拖走。那天后，父亲书房深夜中传来东瀛军官的笑声。

而哥哥书房的灯，也为我照亮了那些在暗处发光、在泥沼中绽放的灵魂。

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无数切割面折射，碎成一片片炫目的光斑，

泼洒在沈家宴会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烟丝和刚出炉的精致点心的甜腻香气，

混合成一种属于上流社会的、令人微醺的暖风。华尔兹的旋律慵懒流淌，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这里是海城名流趋之若鹜的销金窟，是沈家大小姐沈明薇再熟悉不过的领地。

她像一只被精心豢养的、羽毛光鲜的雀鸟，轻盈地穿梭在人群里。

身上那件巴黎最新款的淡粉色蕾丝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顾盼间带着被娇宠出来的、理所当然的骄矜。每一个投向她的目光，

无论艳羡、讨好还是嫉妒，都让她心底那份优越感像香槟酒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直到那抹猩红的身影撞入眼帘。白玫瑰。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的石子，

投入沈明薇心湖的平静水面，漾开一圈圈名为鄙夷的涟漪。那个声名狼藉的交际花，

此刻正斜倚在铺着天鹅绒的沙发扶手上，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

轻易就将一个西装革履、颇有身份的中年男人笼在了她的网里。

男人俯身凑近她耳边说着什么，她掩唇轻笑，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对方的手背，

动作熟稔得像呼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猛地攫住了沈明薇。

她讨厌这种明目张胆的媚态，讨厌那种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轻佻，

更讨厌白玫瑰身上那种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种场合的、浑然天成的风尘气。她凭什么？

一个靠出卖色相和逢迎来换取锦衣玉食的女人，

一个连名字都带着廉价香水味的“花国总统”，也配出现在沈家的舞会上，玷污这里的空气？

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头顶。沈明薇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

脚步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直直朝着那团刺目的猩红走了过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下去，

几道目光好奇地追随着她。“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冰冷的、冒着气泡的香槟液体，

毫无预兆地泼洒在白玫瑰那件精心挑选的猩红色丝绒旗袍上。深色的酒渍迅速晕开，

在她胸前浸湿了一大片，狼狈又突兀。白玫瑰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她身旁的男人皱起了眉，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向沈明薇。沈明薇却仿佛没看见那男人的目光，她微微抬起下巴，

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冰凉的轻蔑：“啧，真是晦气。脏东西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怎么还跑到人眼前晃悠了？”她将空酒杯随手塞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侍者，

仿佛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从手袋里抽出一条精致的蕾丝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根本没有沾到酒液的指尖，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鄙夷，“这空气都污浊了。

”白玫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手指紧紧攥住了旗袍湿透的下摆，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抬头看沈明薇一眼，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

泄露了一丝强忍的屈辱。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看热闹的，有同情的，

也有和沈明薇一样带着鄙夷的窃窃私语。“明薇！”一个低沉而隐含不悦的声音响起。

沈明薇的哥哥沈明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眉头微蹙，

目光扫过白玫瑰胸前的酒渍，又落在妹妹那张写满骄纵的脸上，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别胡闹。”沈明薇撇了撇嘴，对上哥哥的目光，到底没再说什么更难听的话，

只是那眼神里的不屑丝毫未减。她轻哼一声，像只斗胜的小公鸡，转身，

裙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重新汇入衣香鬓影之中，

留下身后一片尴尬的寂静和那个默默承受着所有难堪的、猩红而单薄的身影。

那次舞会上的风波，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明薇心里漾开的涟漪却远未平息。

她依旧厌恶白玫瑰，那种厌恶根深蒂固，带着阶级壁垒带来的天然优越感。然而，

命运却像一只恶作剧的手，总在不经意间，将那个她避之不及的女人，推到她眼前，

展示着截然不同的面目。一个微雨的午后，沈明薇的汽车在驶过城南一条破败狭窄的巷口时，

意外抛锚。司机下车检查，她百无聊赖地摇下车窗，

潮湿阴冷的空气夹杂着巷子里特有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扑面而来。她嫌恶地蹙起眉，

正要关窗，目光却被巷子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攫住。是白玫瑰。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半旧的灰色开衫，

与舞会上那个艳光四射的交际花判若两人。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

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她步履匆匆，

神色间带着一种沈明薇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肃穆，

闪身进了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慈幼院”。

沈明薇的心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她推开车门，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隔着门缝，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线昏暗的院子。

一群衣衫破旧但还算整洁的孩子像小鸟一样围住了白玫瑰，叽叽喳喳地叫着“念慈姐姐”。

白玫瑰脸上绽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眼里的光纯净得不像话。她蹲下身，

掀开竹篮上的蓝布，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面馒头和一小包糖果。

她小心地把食物分给孩子们，摸摸这个的头，擦擦那个脸上的灰，轻声细语地叮嘱着什么。

那画面，温暖得让沈明薇觉得刺眼。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车上，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那个在舞会上巧笑倩兮、周旋于男人之间的白玫瑰，

和眼前这个在破败孤儿院里分发食物、眼神温柔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困惑缠绕着她。几天后，

沈明薇和几个闺中密友约在城中最负盛名的“云裳”旗袍店。刚量完尺寸出来，

就听到隔壁小巷传来一阵激烈的打骂声和女孩子的哭喊。她们好奇地探头望去，

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着一个穿着学生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孩，污言秽语，

动手动脚。女孩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就在一个混混的手要扯上女孩衣襟的瞬间，

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去，挡在了女孩身前。又是白玫瑰！她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张开双臂，

死死地将那学生护在身后。混混们显然认出了她，为首的那个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哟，

这不是白老板吗？怎么，想替这小雏儿出头？行啊，陪哥几个乐呵乐呵，

就放了她……”“滚开！”白玫瑰的声音冰冷，

带着一种沈明薇从未听过的、淬了冰般的厉色，“看清楚我是谁！动她一根手指头，

信不信明天你们老大就打断你们的腿扔进黄浦江喂鱼！”她的气势陡然一变，

不再是舞会上风情万种的花魁，也不是孤儿院里温柔的念慈姐姐，

而像一只被激怒的、亮出爪牙的母豹。那双总是带着媚意或平静的眼睛里，

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威慑。她挺直了脊背，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几个混混，

仿佛她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整个海城的地下秩序。

混混们被她的气势和话语镇住了。为首的那个脸色变了变，

显然知道白玫瑰在海城黑白两道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得罪了她背后的“靠山”，

确实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承受的。他脸上猥琐的笑容僵住，眼神闪烁了几下，

带着几分不甘和忌惮。“哼！白老板，算你狠！”他啐了一口，

恶狠狠地瞪了白玫瑰和她身后的学生一眼，“今天算这小丫头片子走运！我们走！

”几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转身，悻悻地消失在巷子深处。危机解除，

白玫瑰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她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吓傻的学生肩膀，

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没事了，快回家吧，以后走大路，别抄这种近道。

”学生惊魂未定，连连道谢，抹着眼泪跑开了。直到这时，白玫瑰似乎才察觉到巷口的视线。

她转过头，目光越过那几个同样惊魂未定的富家小姐，落在了沈明薇脸上。四目相对。

白玫瑰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也没有被沈明薇看到这一幕的尴尬或解释的欲望。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脸上刚才那股慑人的气势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沈明薇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

她抬手理了理刚才因动作激烈而略显凌乱的鬓发，动作依旧带着骨子里的优雅。

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再看沈明薇第二眼，只是挺直了背脊，迈着从容的步子，

从沈明薇身边擦肩而过，独自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她孤独而倔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烙印在沈明薇的眼底，带着灼人的温度。

疑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沈明薇的心。那个在孤儿院温柔分食的女人，

那个在巷子里挺身而出、瞬间爆发出惊人气势震慑住混混的女人，

真的是她认知中那个“自甘下贱”的白玫瑰吗？她开始下意识地留意起关于白玫瑰的消息，

那些在太太小姐们茶余饭后被当作笑谈的、真假难辨的传闻，此刻听在耳中，

却让她品出了别样的滋味。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

上个月码头仓库那批‘意外’起火的东瀛棉纱……啧啧，损失可不小呢！有人说，

看见起火前，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附近出现过……”另一个立刻接口：“红衣服？

海城穿红衣服的女人多了去了！

不过……白玫瑰那晚好像确实在码头附近的‘夜莺’舞厅陪酒？”“嘘！小声点！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沈明薇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码头仓库的火灾，

她听父亲在家提过一句，说是东瀛商会损失惨重，怀疑有人蓄意破坏，但查无实据。

红衣女人……白玫瑰……她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寒意。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底看清白玫瑰，也看清自己内心那点动摇的答案。

机会很快来了。沈明薇借口去城西新开的洋行看首饰，

却让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家名为“清心茶社”的斜对面。这家茶社位置僻静，环境清幽，

据她所知，是白玫瑰偶尔会独自小坐的地方。她坐在车里，隔着一条不算宽的街道，

目光紧紧锁住茶社二楼临窗的那个雅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以为消息有误时，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白玫瑰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外罩一件米色针织开衫，

脸上脂粉未施，只唇上点了一抹极淡的嫣红，比平日里浓妆艳抹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清丽。

她独自一人，点了一壶茶，几样点心，安静地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等人，

又似乎只是在享受片刻的宁静。沈明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

是证实那些传言，还是证明自己的偏见？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衫、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匆匆走进了茶社。沈明薇的呼吸一窒。

男人径直上了二楼，左右看了看，迅速闪身进了白玫瑰所在的雅间。雅间的窗户关着，

但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缝隙。沈明薇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她看到白玫瑰站起身，

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走到门边，似乎是将门反锁了。然后她走到桌边，

拿起桌上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来装点心的普通油纸袋，递给了那个男人。男人接过袋子，

没有打开，只是迅速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扁扁的牛皮纸信封，

塞到了白玫瑰手里。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交谈，动作快得惊人。

男人将油纸袋小心地藏进长衫内袋，压低了帽檐，转身开门，迅速离开。白玫瑰站在原地，

手里捏着那个信封，走到窗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楼下街道。

就在她的视线即将扫过沈明薇所在的汽车时，沈明薇猛地缩回了头，心脏狂跳，

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那绝不是普通的会面！

那油纸袋和信封里传递的，是情报！是足以要人命的东西！

沈明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舞会上轻佻的笑，孤儿院温柔的侧脸，小巷里震慑混混的厉色和疲惫的眼神，

茶社窗口警惕的眼神……无数个白玫瑰在她眼前交织、重叠、撕扯。恐惧、震惊、茫然，

还有一种被巨大谎言欺骗后的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敬佩的情绪，

疯狂地撕扯着她。她必须问清楚！几天后，

沈明薇终于打听到白玫瑰会去城隍庙附近的一家老字号药铺抓药。

她提前等在了药铺斜对面的一个书报摊旁，假装翻看着杂志，眼睛却紧紧盯着药铺门口。

白玫瑰果然出现了。依旧是素雅的装扮，手里提着一个药包。她走出药铺，似乎察觉到什么，

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朝书报摊这边扫来。沈明薇深吸一口气，放下杂志，径直走了过去，

拦在了白玫瑰面前。四目相对。白玫瑰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随即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了然的、淡淡的疲惫。“沈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沈明薇看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

看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准备好的质问忽然堵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

声音有些干涩：“你……你那天在茶社……”白玫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明薇，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沈明薇被她看得有些心慌，

那些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遍的质问——“你是不是在帮那些人做事？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她看着白玫瑰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狡辩，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等待。

最终，沈明薇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问：“为什么？”白玫瑰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很淡，

像初春湖面上一掠而过的微风，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苍凉，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种力量。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市的嘈杂，一字一句地敲在沈明薇的心上：“沈小姐，

可能人有三六九等，”她的目光掠过沈明薇身上昂贵的洋装，掠过她保养得宜的双手，

最后落回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但是报国的心，

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她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我虽身处花界，碾落成泥，但我也愿意为了我们的国家，

我们的同胞，尽一份力。哪怕……微薄如尘。”说完，她不再看沈明薇，微微颔首，

提着药包，挺直了背脊，从沈明薇身边擦肩而过。素色的旗袍下摆拂过地面，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沈明薇的心上。

报国的心……不分高低贵贱……碾落成泥……尽一份力……沈明薇僵在原地，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羞愧。她一直以来的优越感，

她根深蒂固的偏见，在白玫瑰这句平静的话语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狼藉。

那句“报国的心不分高低贵贱”像一把重锤，反复敲击着沈明薇的耳膜，

也敲碎了她心中那座由傲慢与偏见筑起的高墙。碾落成泥，却心向光明。白玫瑰，不，

苏念慈……这个名字第一次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在了沈明薇的心头。她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