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甚甜

第1章 今晚的风有点疯好吧，我是这么打算的。我叫程野。这是我的故事，

我会用我唯一能做到的方式讲述它：直截了当地讲。首先，我正坐在防火梯上，

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保险单。林晚的窗户就在那儿。我得让她“不小心”弄伤手指。

那张保险单……那可是一大笔钱。问题是，她父亲多年前救过我。在一个雨夜，天寒地冻，

他……嗯，在没人愿意帮我的时候，他拉了我一把。现在我却成了讨债人，盯着他的女儿。

一想到这儿，我的喉咙就发紧。龙哥在等着。电话已经响了，催我给他回电。我还记得计划。

电动车刹车失灵。简单又粗暴。设想了整个场景。我看着她差点被一辆外卖电动车撞到，

但她躲开了。该死，这女人运气太好了。接下来，是地下车库。切断电源，在楼梯上设伏。

用钢管。搞定这一切，拿到钱，就万事大吉了。结果，水管爆裂，保安跑了过来。

一切都不顺利。回想起来……我早些时候踢翻了那个狗窝。当时觉得没啥大不了的。

真是报应啊。我不能再策划意外了。我爬上了她的阳台。我以为她会泪流满面、歇斯底里。

可她看着我，就好像……好像她能理解我。我刚闯进她的公寓，她却只是叹了口气。

“你眼睛里全是血丝，昨晚也没睡好吧？”她的镇定让我觉得很奇怪。她并不害怕。

她的话……“你不是天生的坏人。”然后有句话触动了我：“晚风很凉，别总穿这么少。

”这感觉就像挨了一巴掌，像是一种评判。我摸了摸耳垂。

我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个故事里的傻瓜。我嘟囔着龙哥让我说的话：“断一根手指，

明天就能拿到钱。”但这些话听起来空洞无力。我是在讨债还是在还债呢？我离开了。

门轻轻合上。她转身走向桌子。她拿起那张保险单，依然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从修复工具里拿起一盏特殊的灯，对着那份文件照去。她知道些什么呢？烟雾燎过喉咙，

又干又涩。我蹲在公寓楼对面的消防梯上，手里攥着一张纸，薄薄一张，却重得像块铁。

是“高额意外险赔付通知单”。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林晚，自残断指，赔付八十万。

钱庄的龙哥说了，他拿七十万，剩下的十万，是给她的“买命钱”。

我盯着窗户里那个低头修画的女人，她叫林晚。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一辆失控的货车冲向我。是她爸，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男人，一把将我推开。

车轮碾过的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从那天起，我欠了他们家一条命。现在，

龙哥却要我去断他女儿一根手指。我喉咙发紧，像被灌了铅，最终还是拨通了龙哥的电话，

声音嘶哑：“明天，她会‘出事’。”电话那头，龙哥笑了，满意地说：“程野，

我就知道你拎得清。”挂了电话，我看见窗内的林晚忽然“嘶”了一声，

指尖被画卷边沿的锈钉划破了。一滴血渗出来，滴在泛黄的绢帛上，像一朵瞬间枯萎的梅花。

她身边一个女孩，应该是她朋友，叫苏晴，赶紧递过来一张创可贴，嘴里抱怨着：“晚晚，

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林晚笑了笑，说没事。可我知道，她有事。

我的人早就查清楚了，她手机里存着三段编辑好却没发送的报警短信。她不傻，

她知道报警没用，只会惹怒龙哥，换来更狠的手段。

她甚至查到了这笔债的源头——她爸十年前给一笔生意做的担保。可那张担保合同上，

最关键的被担保人名字，被药水涂抹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程”字。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证据。当晚，我开始执行计划。

她有深夜回家前在巷口便利店买东西的习惯。我找了个小混混，骑着一辆拆了刹车的电动车，

就等她从店里出来。一切都算得刚刚好。她提着袋子走出店门，

那辆电动车便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猛冲过去。我隐在暗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车头要撞上她膝盖的前一秒，一阵夜风吹过，

把她刚买的一本修复笔记从袋子里刮了出来，落在地上。她下意识地蹲下去捡。

电动车擦着她的后背，呼啸而过，重重撞在墙上，骑车的小混混摔了个狗吃屎。

林晚只是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靠在墙后，狠狠地吸了口烟。操，

这女人运气也太好了。我不知道，就在半小时前，她把便利店买的、还温热的便当，

分了一半给巷口那只瘸了腿的流浪黑猫。第二次行动，我选在了她公寓的地下车库。

这里监控有死角。我打算切断电梯电源，等她从安全通道走楼梯时，用一根上了油的钢管，

让她“不小心”滑倒，摔断手，或者手指。这比直接撞断要“自然”得多。我撬开电箱，

找到电梯那条线路，刚举起钳子，头顶“嘭”的一声巨响，一根消防水管毫无征兆地爆裂。

冰冷的铁锈水像瀑布一样浇了我一头一脸，紧接着，整个车库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我暗骂一声，扭头就跑。刚跑到车库出口，就看到保安打着手电筒冲了进来，

比平时巡逻早了整整五分钟。我当然也不知道，今天上午，我为了抄近路，

一脚踹翻了小区花园里一个流浪狗的窝。狗叫声引来了邻居投诉，物业因此临时决定，

加强夜间巡查。两次“意外”都失败了。龙哥的电话催得越来越紧。我没了耐心。深夜，

我像一只壁虎，顺着管道爬上了她家的阳台。客厅的灯还亮着，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看着那幅破损的古画发呆，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我翻身跳进客厅，

把那张保险单拍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断一根手指，明天就能拿到钱，你爸的债，一笔勾销。

”我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我以为她会哭，会求饶，会歇斯底里。

但她没有。她只是慢慢地抬起头，安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她的眼睛很干净，

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然后，她轻轻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眼睛里有好多血丝，

昨晚也睡不着吧？”我愣住了。她又说：“我知道这笔债。但我爸说，他担保的那个人，

是个好人，只是时运不济。”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天生想做恶的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狼狈地转过身，不想再看她的眼睛。我怕再看一秒，

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彻底崩塌。我重新翻上阳台，准备离开时，

身后传来她低低的、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晚风很凉，别总穿这么少。

”我的脚步骤然停住。下意识地，我抬手摸了摸被夜风吹得发烫的耳垂。那一刻，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到底是来“收债”的，还是来“还债”的。我走后很久，

林晚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走到门口，把门反锁。整个过程，她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她没有去看窗外，也没有报警，而是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台。

她拿起桌上那张被我拍下的保险单，那张决定了她一根手指命运的纸。

她没有看上面的条款和数字，而是将它平铺在工作台上，然后，

缓缓打开了那盏用于修复古画的紫外线灯。幽紫色的光线下，白色的纸张表面，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慢慢显现。第2章 她修画，也修命好吧，计划是这样的。

紫外线是关键。那串模糊的数字……我的脑子飞速运转。这可不是随便的污渍，

这是一条信息，该死的密码！好吧，林晚，保持冷静。我需要帮忙。我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嘿，能帮个忙吗？呃，是一些社会学研究方面的事……”话结结巴巴地说出来，

谎言在我舌尖打转。但我需要那些数据。她回电了，我的心猛地一跳。有三笔赔付。

“意外伤残”。都和这个编号有关。而且……他们都欠龙哥钱。我不寒而栗。

我父亲……他不只是个担保人。他是个目标。那份保险……他们是冲着赔付金去的。

保险这事，和钱无关。这是私人恩怨。我在屋里，哼着小曲，

小心翼翼地抚平观音像上的线条。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能让我平静下来。后来我才意识到，

被盯上的不是我，而是这尊佛像。我的父亲。我从哪里开始查起呢？老周。

他比大多数人都了解我父亲。我翻出那份旧的警方报告，

就是那份和我父亲的遗物一起积满灰尘的报告。我打开时，纸张沙沙作响。

十五年前……一个酒驾司机，一个男孩……我父亲把男孩推到了一边。他的腿……被压碎了。

我看到了名字。程野。程野。我父亲救下的那个男孩……就是被派来伤害我的人。

门锁咔哒一声响。他来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我薄荷花盆里的烟灰，

我窗外的黑影……不用多聪明就能看出其中的规律。我不害怕。只是稳稳地吸了口气。

他看起来很生气。他看起来很疲惫。我给他倒了杯茶。这是个直接，甚至有些无礼的举动。

他把茶弄洒了。电话响了。是龙哥。他被陷害了，那个可怜的家伙。而我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把一个U盘推到桌子对面。里面是赔付案的证据。还有不在场证明。便利店的监控录像。

他根本就没在那栋楼外面，所以龙哥的指控是假的。

我的交易很明确：我帮他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帮我查出是谁篡改了我父亲的担保记录。

捕食者变成了猎物。他看着U盘，然后看着我。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他终于明白了。

局势逆转了。他消失在夜色中，就像一枚被重新推上棋盘的棋子，但有了新的方向。现在，

轮到龙哥出招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最大的弱点不是能看到的敌人，

而是他以为自己拥有的忠诚。我屏住呼吸，指尖都在发冷。那不是幻觉。

紫外线撕开了白纸的伪装，一行极淡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像纹身一样烙印在保险单背面。

是某种内部编号。我立刻拍下照片，发给闺蜜苏晴。“晴晴，帮我查个东西，

我做社会学研究要用。”我随便扯了个谎。她是我认识的最神通广大的人，

总有办法搞到我想知道的信息。电话很快回了过来，

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严肃：“晚晚，你这研究的社会可够‘深入’的。这个编号，

关联的是龙哥钱庄的内部档案。”我心脏猛地一缩。“档案内容呢？”“三起意外。

三起都获得了全额的伤残赔付。

楼梯导致高位截瘫的包工头、被工厂机器绞断手臂的工人和一个触电导致双目失明的程序员。

”苏晴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们三个人，在出事前，都欠了龙哥钱庄一大笔钱，

而且都买了和你爸这份几乎一模一样的高额意外险。”挂掉电话，我浑身冰凉。

工作室里修复古画用的恒温系统嗡嗡作响，此刻却像死神的低语。我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债务担保，这是一个把活人变成残废，

再从保险公司身上吸血的“提款机”计划。我爸的死，不是意外。他只是这个计划里，

又一个即将被敲骨吸髓的“耗材”。而现在，这个“耗材”的名额，落到了我头上。我起身，

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夜色中，我仿佛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像狼一样，潜伏在暗处，

等待着扑杀我的时机。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一尊残破的观音像。

那是我爸生前最喜欢的一件藏品，在事故中摔碎了。我打开修复台灯，拿起工具，

轻轻哼着他教我的小调，一点点粘合着碎片。我要活下去。不仅要活，

我还要把这些趴在我父亲骨血上吸食的蛆虫，一个个揪出来。第二天，我约了周叔。

周叔是我爸以前单位的老同事，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借口整理父亲遗物，

想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工作笔记。周叔叹着气，从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柜里，

翻出一份泛黄的卷宗。“你爸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他把卷宗递给我，

“这是十五年前的一份事故笔录，他一直锁着，不让别人看。”我翻开卷宗，

纸页脆得仿佛一碰就碎。时间，十五年前。地点，城西立交桥。

一份简单的交通事故记录：一辆失控的轿车冲向人行道，一名少年被撞飞。记录里，

我爸的名字赫然在列，身份是第一目击者和救助人。但附在后面的一份手写笔录，

却记录了不一样的真相。“……林建国我爸称，当时他看到醉驾车辆冲过来，情急之下，

推开了身边的少年，自己左腿被车轮碾过……”少年的送医记录上，登记姓名那一栏，

写着两个字。程野。我的大脑“轰”的一声，所有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