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清刚送走柳盈盈那尊“锦鲤瘟神”,正准备靠着他的“老伙计”——拐杖,收摊回家,用清粥寡水抚慰一下被噪音污染的心灵,就见一个身影搓着手,谄笑着凑了过来。
来人姓赵,是镇上有名的“赵算计”,出了名的见钱眼开,雁过拔毛。
他此刻笑得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顾砚清那简陋的书摊上扫来扫去,似乎在评估这破桌子烂板凳能值几个铜板。
“顾…顾公子,忙着呢?”
赵算计嘿嘿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顾砚清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赵算计找他,准没好事。
“赵叔有事?”
顾砚清语气平淡,手下收拾的动作没停。
“哎呀,是有点小事,好事!
天大的好事!”
赵算计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像是来报喜的衙役,“顾公子,你看你,一表人才,学问又好,就是这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啊!”
顾砚清:“……” 他看了一眼自己瘸着的腿,心想:这是又要给我推荐哪个“物美价廉”的偏方郎中,还是想卖我他那据说能强身健体、实则吃了能窜三天的“祖传大力丸”?
赵算计见他不接话,自顾自地演下去:“我家那丫头,疏晚,你是知道的!
手脚麻利,干活一把好手!
虽说瘦了点,但绝对是颗好苗子!
烧火做饭、缝补浆洗,样样拿得出手!
最关键的是——听话!”
顾砚清终于停下了动作,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审视。
云疏晚?
他似乎有点印象,总是低着个头,跟在赵算计身后,瘦得像根随时会被风吹跑的小豆芽菜,偶尔抬头时,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赵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多明白啊!”
赵算计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宝藏秘密,“十两!
只要十两银子!
这丫头就跟你回家了!
给你当媳妇儿,给你端茶送水,暖床叠被…嘿嘿,怎么样?
这买卖划算吧!”
顾砚清嘴角抽了一下。
暖床叠被?
就他这西处漏风的破屋子,冬天能不能活到需要暖床的时候都难说。
他沉默着。
十两银子,是他抄多少本书、写多少封信才能攒下的全部家当?
是他准备留着明年开春买些好点的纸墨,甚至…或许能请个郎中再看看腿的希望。
赵算计见他犹豫,立刻苦着脸开始唱念做打:“顾公子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这丫头跟着我也是受苦,不如跟了你去,好歹你是个读书人,不会亏待她不是?
你就当行行好,积积德…”说得好像他不是在卖女儿,而是在搞慈善捐赠。
顾砚清的目光越过赵算计,仿佛能看到那个叫云疏晚的姑娘,在赵家过着怎样看人脸色、食不果腹的日子。
他想起自己孤身一人,腿脚不便,日常起居确实诸多麻烦,有时饿着肚子抄书,手都会抖。
买个媳妇?
这听起来简首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似乎又是眼下最“实惠”的解决方案?
至少比请个婆子便宜,还包终身…啊呸,他在想什么!
顾砚清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是荒唐事,但那一丝不忍和实际需求又蠢蠢欲动。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赵算计那精明算计的嘴脸,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八两。”
“啊?”
赵算计一愣,随即跳脚,“八两?!
顾公子,你砍价也太狠了!
这可是个大活人!
九两五!
最少九两五!”
“七两。”
顾砚清面无表情地往下压。
“哎哟喂!
祖宗!
八两!
就八两!
成交!”
赵算计生怕这唯一的买主反悔,赶紧拍板,心里窃喜:这赔钱货总算换回点嚼用!
顾砚清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旧钱袋,倒出里面所有的散碎银子和铜板,仔仔细细数了又数,刚好八两。
他的全部家当,此刻都在这里了,换来一个…媳妇儿?
他默默把钱推过去,心情复杂得像是一锅煮糊了的粥。
赵算计一把抓过钱,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仿佛手里捧着的是金山银山:“得嘞!
顾公子爽快!
人我明天…不,下午!
下午就给您送过去!
保证干干净净的!”
说完,生怕顾砚清反悔,揣着钱一溜烟跑了,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个中年人。
顾砚清看着自己瞬间干瘪的钱袋,又看了看靠在墙角的拐杖,再想想那个即将被送来的、名叫云疏晚的“媳妇儿”…他仰头望天,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他现在不仅穷,瘸,还可能多了个需要喂饱的…麻烦。
老天爷,这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