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青岚宗，天还裹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唯有主峰巅那座悬在云雾中的白玉殿宇，泛着点点清冷的灵光，像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可这仙气缥缈的景象，到了山脚下的杂役处，就只剩刺骨的寒意与沉甸甸的苦役。
林凡挑着两只桶沿锈出豁口的木桶，每走一步，桶里晃荡的山泉水就顺着裂缝往下滴，在冻得发硬的石子路上砸出细碎的冰渣。
冷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裤脚，贴在小腿上像缠了圈冰带，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发疼。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隐在雾里的主峰，喉结动了动 —— 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三年来，唯一的念想，却也是永远够不着的天堑。
三年前，他还是地球某城市规划局的小科员林凡，通宵改了八版的商业街区规划图被领导当着全科室的面揉成废纸，说 “没有烟火气，不如改成停车场”。
他攥着那团纸走出办公楼，迎面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得意识模糊，再睁眼，就成了青岚宗杂役营里同名同姓的孤儿。
原主是个连顿饱饭都没吃过的苦孩子，被杂役处管事捡回来时就发着高烧，硬扛着活了半年，最后还是在一次挑水时摔下山坡，把身体彻底熬垮了。
而林凡继承的，除了这具瘦得能看见肋骨的躯壳，还有一副烂到根子里的五行伪灵根 —— 测灵盘上红橙黄绿青五道光纹淡得像快褪色的水彩，宗门长老扫了眼就摆手：“连引气入体都难，留着当个杂役吧。”
“林凡！
磨磨蹭蹭的，想让全杂役处都等你挑水烧灶？”
刘老三的吼声像块石头砸进雾里，惊得林凡一个趔趄，桶里的水又洒了大半。
刘老三是杂役处的管事，三角眼，塌鼻梁，总爱把 “宗门规矩” 挂在嘴边，可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他 —— 克扣杂役的口粮，私吞劣质灵石碎末，谁要是敢反抗，藤条就会毫不客气地落在身上。
昨天林凡没劈够三十斤柴，刘老三的藤条就抽在了他后背上，现在隔着粗布衣料，还能感觉到***辣的疼。
他咬着牙加快脚步，把水倒进院角的大水缸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哟，这不是林大‘修士’吗？
挑桶水都喘成这样，还想修仙啊？”
油腻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林凡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王胖子。
这王胖子是刘老三的远房侄子，仗着这层关系，在杂役营里横行霸道，抢别人的干粮，占别人的床铺，没人敢惹。
林凡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 —— 那里揣着他今天唯一的口粮，半块掺了沙子的粗粮饼。
这饼是杂役处统一发放的，硬得能硌掉牙，可对他来说，却是支撑一天活计的唯一指望。
“林师兄，我看你这饼也不够填肚子，不如给我吧？”
王胖子伸手就来抢，林凡想躲，却被王胖子一把揪住衣领。
王胖子的力气比他大太多，只轻轻一推，林凡就撞在了水缸上，怀里的粗粮饼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泥污。
王胖子捡起饼，拍了拍上面的泥，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算你识相，不然今天让你再尝尝藤条的滋味。”
说完，他还故意把咬剩的半块饼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凡蹲在地上，看着那团被踩烂的粗粮饼，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又酸又涩。
他想起前世，虽然天天被领导骂，被方案逼得熬夜，但至少能顿顿吃饱，能在加班后点一份热气腾腾的外卖，能在周末躺在出租屋里看电影。
可现在呢？
他连块干净的粗粮饼都保不住，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日头渐渐升高，雾散了些，杂役们开始各自忙活 —— 劈柴的、扫地的、喂养灵兽的，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满是麻木。
林凡拿着斧头，站在柴堆前，手臂因为饥饿和虚弱而微微发抖。
一斧头下去，没劈中柴心，反而震得虎口发麻。
“没用的东西，连柴都劈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刘老三路过，又少不了一顿骂。
林凡低着头，不敢反驳，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咽进肚子里。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林凡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到宿舍。
这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挤着西个杂役，地上铺着稻草，屋顶漏着风，一到晚上就冷得像冰窖。
另外三个杂役早就睡着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林凡躺在硬邦邦的稻草上，望着窗外的星空。
这里的星星比地球亮得多，却没有一颗能照亮他的路。
他想起前世画过的那些规划图 —— 宽敞的街道，整齐的楼房，配套的公园和商场，那是他对 “家” 的所有想象。
可现在，他连一个能遮风挡雨、不被人欺负的角落都没有。
“难道我林凡两世为人，就只能这样窝窝囊囊地当个蝼蚁？”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在地球被领导当驴使，穿越到修仙世界，还要被人踩在脚底下，最后要么饿死，要么被打死在这最底层？”
夜风从屋顶的破洞里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凡望着陌生的星空，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彻骨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