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首映礼上,沈砚递来一张旧照——14岁的我被锁在地下室。 “跟我合作,
”他微笑,“我替你保存了真相。”我签下协议,却不知他早已复刻了我童年的囚笼。
“别怕,”他抚摸我颤抖的脊背,“你只需在镜头前演好你自己。”当碎玻璃抵住我喉咙时,
他第一次流泪:“别走。”我指着封死的窗外:“沈砚,你给的从来不是爱,
是29层高的棺材。”警笛鸣响那刻,他笑着问我:“你会把我也剪进纪录片吗?
”我摇头:“镜头不会说谎,而我们的爱…全是谎言。”直到探视室里,他穿着束缚衣,
看我手腕露出和他一样的镣铐纹身。“这次是囚禁,还是自由?”他问。
我按下他手中DV的录制键——黑暗中只剩我们交缠的心跳声。
---影厅厚重的丝绒帷幕沉沉垂落,吞噬了最后一缕散场后的喧嚣。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微醺余韵,混合着女士香水若有若无的甜腻,
以及胶片特有的、干燥而微苦的尘埃气味。人潮退去,留下空旷的寂静,
唯有散落的彩屑在顶灯的光柱里缓慢浮游,像一场无声的微型雪崩。我独自站在放映机旁,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金属机身冰冷的棱角。
方才银幕上那些灰暗的影像还在视网膜深处跳动——《笼中鸟》,
那些被遗忘在钢筋水泥缝隙里的困顿灵魂,那些徒劳撞向无形壁垒的翅膀。
观众的掌声与泪水是真实的,可此刻的寂静却像一层冰凉的油,覆盖在皮肤上,
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温度。就在这时,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细密的冰针,
毫无预兆地刺透了我后背的布料,缓慢而执着地向上攀爬。我猛地转身。影厅最后排的角落,
沉在一片未被灯光眷顾的浓稠黑暗里。一个颀长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只有一点猩红的烟头在幽暗中明灭不定,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我看不清他的脸,
只感到两道目光,锐利得如同黑暗中潜伏的兽瞳,穿透了弥漫的香槟气泡与浮尘,
牢牢钉在我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解剖的专注,冰冷、黏腻,
仿佛要剥开我方才在银幕上展露的所有脆弱与愤怒,直抵骨骼深处。银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
是少年主角蜷缩在废弃电话亭里,雨水模糊了肮脏的玻璃,他眼中熄灭的光,像濒死的鸟。
我忽然觉得,角落里的那道目光,正死死锁着银幕上那个少年的眼睛,或者,是锁着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撞在放映机的底座上,发出一声突兀的轻响。那黑暗中的烟头,
应声狠狠摁熄了。黑暗中的人影动了一下,似乎站了起来,但并未向前,
只是更深地融入那片帷幕般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林导?”助理小跑过来,抱着一堆散乱的文件,“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那诡异的不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没事。人都走了?
”“基本都散了,不过……”助理有些犹豫地压低声音,“沈先生还在外面休息室等您,
就是‘鼎晟资本’那位沈砚先生,他说想和您聊聊……下一部片子的投资。”沈砚。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私募圈新贵,手腕通天,
背景神秘。一个和我这种记录城市暗影的纪录片导演,本应毫无交集的名字。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泄出暖黄的光线和低沉的交谈声。推门进去,
几个人正围着沙发中心的身影寒暄,脸上堆着热切的笑意。那身影背对着门口,
肩线宽阔平直,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沉稳的线条。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
交谈声戛然而止。围着他的人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退开一步。他缓缓转过身。
灯光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张极富冲击力的面孔。眉骨清晰,鼻梁高挺,
薄唇抿成一条克制的线。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后,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泓寒潭,
平静无波,却又隐隐透着能将人吸入的引力。方才黑暗中那黏腻的注视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带着精准评估意味的目光,如同商人在打量一件值得投资的商品。
他的眼神扫过我,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影厅角落那令人心悸的凝视只是我的错觉。
“林笙导演?”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像大提琴的G弦震动,
“久仰。沈砚。”他伸出手,姿态从容优雅,指节修长有力。我握上去,他的掌心干燥微凉,
力道很稳,一触即分,分寸感拿捏得极好。“沈先生过誉。”我收回手,
指尖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笼中鸟》,非常出色的作品。真实,残酷,充满力量。尤其是……”他顿了顿,
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种被无形牢笼困住的窒息感,
表达得淋漓尽致。”“谢谢。”我保持着疏离的客套。
“鼎晟资本最近设立了专项的‘城市人文关怀基金’,”沈砚开门见山,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看了你的项目书,
《城市暗面》——深入挖掘那些被霓虹遗忘的角落。立意很好。”他微微前倾,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并不咄咄逼人,却让人难以忽略。“我们愿意提供全额投资。
”全额投资?这几乎是一个纪录片导演不敢奢望的馅饼。我心头一跳,
但多年的直觉立刻拉响了警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来自沈砚这种人。“条件?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中看出端倪。他笑了,笑意似乎深了一分,
却更显得莫测。“只有一个要求。”他竖起一根手指,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我本人,全程跟拍。”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助理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显然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惊住了。一个掌控巨额资本的金融新贵,
要全程跟拍一部注定充满脏污、混乱甚至危险的纪录片?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上心头。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拒绝。跟拍?这更像是某种无所不在的监视。“沈先生事务繁忙,
”我尽量让语气平稳,“这种工作强度和环境,恐怕……”“担心我影响创作?
”沈砚打断我,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放心,我只做安静的观察者。
绝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闲适,目光却锐利如鹰隼,
牢牢锁定我。“只是,我对真实的‘过程’,抱有极大的兴趣。就像……”他停顿片刻,
似乎在斟酌词句,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芒,“亲眼见证一只鸟,
如何描绘它自己的牢笼。”这个比喻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刻意维持的平静。
影厅里那道黏腻的注视感似乎又回来了,缠绕在颈间。“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当然。”沈砚颔首,没有丝毫意外。他伸手,
从西装内侧口袋缓缓取出一件东西。动作优雅而缓慢,像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那是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他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信封,递到我面前。信封边缘微微泛黄,
透着一股陈旧的纸浆气味,与这间充斥着崭新皮革和香氛的休息室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信封上。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心脏骤然缩紧,
几乎停止跳动。我盯着那信封,指尖冰凉,仿佛那里面盘踞着一条毒蛇。“或许,
”沈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魔力,“它能帮你更快地做决定。
”我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接过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信封。
指尖触碰到纸张粗糙的表面,一股陈年的尘埃和霉菌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我深吸一口气,
撕开封口。一张照片滑落出来。照片是抓拍的,光线昏暗,像素粗糙,带着岁月侵蚀的模糊。
背景是剥落的、渗着水渍的灰绿色墙皮,一道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占据了画面中心。
铁门的缝隙里,塞着一只小小的、惊恐万状的眼睛。那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点,盈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濒死般的恐惧。
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盯着镜头,或者说,
死死地盯着镜头后那个按下快门的人。那是我。十四岁的我。
被亲生父亲当作“不听话的惩罚”,锁在漆黑、冰冷、爬满潮虫的地下室,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