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细密的雨丝裹着山风,把青台村的轮廓泡得发黏。
谭志贤把最后一件行李拖进祠堂偏屋时,裤脚已经湿了大半,冷意顺着布料往骨头缝里钻。
“志贤,快进来烤烤火!”堂屋门口传来张磊的声音,他正举着个铁皮炉子,火苗舔着炉壁,
映得他脸膛发红。谭志贤应了声,快步走过去。祠堂里堆着些旧桌椅,墙角蛛网蒙尘,
空气中飘着霉味和柴火的烟味。除了张磊,还有四个人围坐在炉子旁:戴眼镜的是林教授,
退休前在大学教历史,
这次来青台村是为了考察村口那座传说中的明代牌坊;林教授身边坐着他的学生,
一个叫苏晴的姑娘,正低头用纸巾擦着被雨打湿的背包带;斜对面,
赵伟正用军刀削一根木棍,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他是个户外爱好者,这次是被张磊硬拉来当“保镖”的;最后那个是李娟,张磊的同事,
手里捏着个相机,镜头盖没开,却一直下意识地摩挲着。“就差你了。
”张磊往炉子里添了块柴,火星噼啪跳起来,“本来以为能赶在天黑前到,
谁知道这山里雨说来就来。”谭志贤蹲在炉子旁烤手,指尖的凉意慢慢散了。“路上堵了阵,
又绕了段路。”他笑了笑,眼角弯出温和的弧度,“辛苦你们等我。”“等啥,都是朋友。
”张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这破地方,荒山野岭的,咱们六个凑一块儿才踏实。
”青台村早没人住了,据说十几年前一场山洪冲了村子,剩下的人也陆续搬了出去,
如今只剩些断壁残垣和这座孤零零的祠堂。他们六个会来这儿,
是因为张磊偶然在网上看到篇帖子,说青台村藏着“宝贝”,林教授动了考察的心思,
张磊爱凑热闹,拉上了赵伟和李娟,苏晴要跟着老师,谭志贤则是张磊的发小,
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也来了。“这村子……阴森森的。”苏晴小声说了句,
往林教授身边靠了靠。她刚来时还好奇地东看西看,这会儿天彻底黑透,祠堂外雨声淅沥,
风刮过窗棂时像有人在哭,她脸上便多了层怯意。“别自己吓自己。
”赵伟把削好的木棍扔给她,“拿着防身,真有啥动静,哥护着你。”他长得高大,
说话带着股爽朗劲儿,苏晴接了木棍,小声道了谢。李娟突然站起来,
举着相机往祠堂深处走。“我去拍几张照片,这老建筑挺有感觉的。”“别走远了。
”林教授叮嘱道,“里面黑,小心脚下。”“知道啦。”李娟的声音飘过来时,
人已经拐进了祠堂主殿。谭志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阴影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又很快松开。他从背包里拿出饼干,分给众人:“先垫垫,等雨小了再看看能不能找些干柴,
晚上也好烧点热水。”张磊咬着饼干点头:“还是你细心。对了,
你上次说你奶奶以前就住这附近?”“嗯,”谭志贤的声音低了些,“小时候来过几次,
不过那时候村子还没这么破。奶奶说青台村以前出过个大官,后来犯了错被抄了家,
村里人才慢慢少了的。”林教授推了推眼镜:“我查过资料,
明代确实有个姓秦的御史是青台村人,据说他因为弹劾宦官被构陷,全家都被处死了,
估计就是你奶奶说的那个‘大官’。”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雨却没有要小的意思。
过了大概半小时,张磊突然皱起眉:“李娟咋还没回来?”众人这才发现,
主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是在拍照忘了时间?”苏晴小声猜测。
赵伟站起身:“我去看看。”他拿着刚削好的另一根木棍,举着手机照亮,往主殿走去。
手机的光在黑暗里晃了晃,很快,众人听到他“咦”了一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出事了!”赵伟的声音带着惊惶,“李娟……李娟出事了!”谭志贤心里咯噔一下,
和张磊、林教授、苏晴一起冲了过去。主殿正中央摆着个落满灰尘的供桌,
李娟就躺在供桌前的地上,脸朝下,
背上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那剑像是从供桌旁的旧兵器架上掉下来的,
剑柄还卡在架子缝隙里。苏晴“啊”地尖叫一声,捂住了嘴,脸色惨白。林教授也变了脸色,
扶着眼镜的手微微发抖。张磊愣了几秒,猛地蹲下身想拉李娟,被赵伟一把拽住:“别碰!
”“她……她还有气吗?”张磊的声音发颤。赵伟蹲下去,手指探了探李娟的颈动脉,
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外面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谭志贤站在最后,看着地上的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眼里满是震惊和慌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柱子,发出“咚”的一声。
“怎……怎么会这样?”张磊的声音带着哭腔,
“刚才还好好的……”“这剑……”林教授盯着那把铁剑,声音干涩,
“看着像是明代的物件,怎么会突然掉下来?”“会不会是她自己不小心撞掉了?
”苏晴怯生生地说,“这里太黑了,她可能没看见……”赵伟站起身,环顾了一圈主殿。
主殿的窗户都糊着旧纸,被风吹得哗啦响,角落里堆着些杂物,看着都积了几十年的灰。
“这剑插得这么深,不像是不小心掉下来能做到的。”他沉声道,“而且兵器架看着挺稳的,
除非……”除非是有人动了手脚。这话没说出口,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祠堂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连炉火的光都显得没那么暖了。“别瞎想!
”张磊猛地吼了一声,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说不定就是意外……这地方本来就邪门。咱们先把李娟抬到偏屋去,等明天雨停了就报警。
”没人反对。赵伟和张磊小心翼翼地把李娟抬起来,谭志贤想去帮忙,
被张磊拦住了:“志贤,你照顾好苏晴和林教授。”他看着谭志贤发白的脸,叹了口气,
“别害怕,有我和赵伟呢。”谭志贤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把李娟抬走。
苏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尖冰凉:“谭哥,我好怕……”“没事的。
”谭志贤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可能真的是意外,别自己吓自己。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意外。刚才他蹲在炉子旁时,隐约瞥见李娟往主殿走的时候,
好像往供桌那边扔了个什么东西,很小,闪了下光就没了。
而且那把剑……他小时候来祠堂玩时见过,明明是挂在最上面的架子上的,
怎么会突然掉到供桌前?当晚,没人敢睡觉。五个人挤在偏屋,围着炉子坐了一夜。
赵伟拿着军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张磊靠在墙上,脸色灰败,林教授闭着眼,
手指却一直在捻着衣角,苏晴缩在谭志贤身边,时不时打个寒颤。谭志贤没说话,
只是不停地往炉子里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没人看清他眼底的情绪。第二天雨没停,
反而下得更大了,山里起了雾,浓得化不开,手机依旧没信号。他们被困在了青台村。
恐惧像祠堂外的雾一样,慢慢弥漫开来。第二个出事的是赵伟。中午的时候,
赵伟说要去祠堂后面找找有没有干柴,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他拿着军刀和木棍,
让众人在偏屋等着,说很快就回来。可这一去,就没了消息。等了快两个小时,
张磊实在坐不住了:“我去找找他。”“我也去。”谭志贤站起身。林教授也想跟着,
被张磊按住了:“林教授,你和苏晴在这儿等着,锁好门,我们很快回来。
”祠堂后面是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雾还没散,几米外的东西就看得模模糊糊。
谭志贤和张磊分开走,喊着赵伟的名字,声音在雾里飘出去不远,很快就被雨声吞没。
谭志贤往西边走,那边以前是村民的宅基地,现在只剩些断墙。他走得很慢,脚下的泥很滑,
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突然,他看到前面的断墙下好像有个黑影。“赵伟?”他喊了一声,
快步走过去。走到近前,他愣在了原地。赵伟趴在泥地里,背上插着一根尖锐的断木,
像是从墙上掉下来的椽子,血把周围的泥染红了一大片。他手里还攥着那根木棍,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谭志贤的心跳得飞快,他下意识地后退,脚下一滑,摔坐在泥里。
冰冷的泥水溅在他脸上,他却没顾上擦,只是盯着赵伟的尸体,眼里满是惊恐。“志贤!
找到没有?”张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谭志贤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喊:“张磊!这边!
快来!”张磊跑过来,看到赵伟的样子,腿一软,差点摔倒。
“又……又死了一个……”他喃喃道,眼神涣散,“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谭志贤从泥里爬起来,声音发颤:“我不知道……我刚找到他……”“肯定不是意外!
”张磊猛地回头,看向祠堂的方向,“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在这村子里?”谭志贤没说话。
他看着赵伟背上的断木,又看了看周围的断墙——那墙看着很矮,椽子就算掉下来,
也不至于插得这么深。而且赵伟身手不错,真要是遇到意外,怎么会一点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除非,是他信任的人干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谭志贤就打了个寒颤。他甩了甩头,
把这可怕的想法压下去——怎么可能呢?剩下的人里,林教授年纪大了,苏晴是个小姑娘,
张磊是他发小,谁会杀人?他们把赵伟抬回了祠堂,放在李娟旁边。
偏屋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苏晴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不停地掉眼泪。林教授蹲在地上,
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张磊红着眼,把军刀攥得紧紧的:“不管是人是鬼,
我都要找出他来!”谭志贤坐在炉子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却越来越冷。
他想起昨天李娟往主殿扔东西的动作,想起赵伟出发前,张磊曾跟他说过“后面有片松树林,
柴火多”,还给他指了方向——就是他找到赵伟的那个方向。是张磊吗?
可张磊为什么要杀人?他和李娟、赵伟都是同事,平时关系也不错。或者,是林教授?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所谓的“宝贝”,想除掉其他人?
还有苏晴……她看起来最胆小,但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人才最可怕。
谭志贤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第三天,雾散了些,但雨还在下。
祠堂里的柴火快烧完了,食物也所剩无几。张磊提议,他和谭志贤再去村子里找找,
看看有没有人家留下的旧柴火或者食物,林教授和苏晴留在祠堂守着。这次,他们没敢分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子的小路上,脚下的泥坑积着水,踩上去咕叽响。村子里静得可怕,
只有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志贤,”张磊突然开口,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