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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孤影

发表时间: 2025-08-22
石三是被冻醒的。

破庙的梁木在风里发出 "咯吱" 的哀鸣,像极了镇西头老磨坊的齿轮。

他蜷缩在供桌下,怀里那本磨掉封皮的书隔着粗布麻衣发烫,纸页边缘的焦痕把冻僵的肋骨暖出一片奇异的灼痛。

这是他在曙光镇外的第三个夜晚,自从梦焰先生羽化的消息传来,赤色结界的巡查队就挨家挨户盘查 —— 凡是去年去过星火阁遗址的人,都被带去祠堂 "净化心念"。

供桌对面的泥像缺了半边脸,剩下的一只眼睛空洞地望着他。

这尊被遗忘的神像据说是 "赤焰变革" 前的旧物,身上的彩绘早被风雨剥成了斑驳的土黄,唯有掌心托着的火焰浮雕还隐约可见。

石三总觉得那火焰的纹路,和自己捡到的书页里烫金的 "火" 字是同一个模样。

"你也被嫌弃了吗?

" 他对着泥像喃喃自语,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就因为不像紫袍们供奉的梦神那样,会画圈定界?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石三猛地按住怀里的书,像只受惊的野兔缩到神像背后 —— 这破庙在赤色结界边缘的荒山里,除了拾柴的樵夫,平时连野狗都懒得来。

他屏住呼吸,听见有脚步声踩着积雪进来,沉重的靴底碾过冰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出来吧。

"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我看见你藏在神像后面了。

"石三攥紧了书页,指腹蹭过那些凹凸的铅字。

他想起老铁匠说过的话:紫袍梦理师能通过梦纹嗅到 "禁忌之书" 的气息。

难道他们追来了?

脚步声停在供桌前。

石三从神像背后探出头,看见个穿灰布短打的老者,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藤筐,筐沿露出半截铜制的工具 —— 不是梦理师的银杖,倒像个走方郎中的药箱。

老者转过身,脸上刻着刀削般的皱纹,左眼眉骨下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红。

"别怕,我不是巡查队的。

" 老者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我叫燧翁,是个修器物的。

"石三没动。

在赤色结界里,除了镇里的铁匠铺,没人会承认自己 "修器物"—— 梦理师说过,摆弄金属是 "亵渎梦纹" 的罪过,去年就有个铜匠因为给贫民打了把镰刀,被紫袍们当众熔掉了手掌。

燧翁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弯腰从藤筐里掏出个铜制的小玩意儿:巴掌大的底座上立着根螺旋状的铜条,顶端嵌着块透明的晶石。

"见过这东西吗?

" 他用粗糙的拇指摩挲着铜条,"这叫 聚火镜 ,能把阳光聚成火星。

"石三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铜条的纹路,竟和他书页里烫金 "火" 字的笔画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我给梦焰先生修过更大的。

" 燧翁突然压低声音,往门口瞥了一眼,"就在赤焰变革那会儿,他带着三百个匠人,在星火阁铸了面十二丈的聚火镜,把紫晶王朝的结界烧出个大洞。

"石三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供桌边缘。

这些事镇里的老人从不敢提,紫袍们的《梦典》里只说赤焰变革是 "乱火焚世",却从没提过还有这样的器物。

"你怀里藏着的,是《火理要术》的残卷吧?

" 燧翁突然话锋一转,眼睛亮得像两簇跳动的火苗,"我能闻见那味儿 —— 不是梦理师用咒印催出来的虚文,是从地脉里长出来的真义。

"石三猛地往后缩了缩,怀里的书页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他想起三天前在中枢城,那个紫袍梦理师用银杖指着梦焰雕像说:"所有不遵循梦纹的文字,都是灾厄的前兆。

""灾厄?

" 燧翁嗤笑一声,从藤筐里掏出个豁口的铜碗,往里面撒了把干燥的艾绒,"他们怕的不是书,是怕这字能烧断他们的锁链。

" 他突然抓起石三的手,把铜碗塞进他掌心,"试试?

"石三的指尖刚碰到铜碗,怀里的书页就传来一阵灼热。

他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淡淡的红纹,那些纹路顺着指尖爬到铜碗上,艾绒突然 "噗" 地一声燃起幽蓝的火苗。

"这..." 他惊得差点把铜碗扔出去。

这不是梦理师那种需要念咒结印的术法,更像是... 像是身体里本来就藏着的力量。

"这叫火理术。

" 燧翁往火堆里添了块干柴,噼啪声里带着某种韵律,"不是从梦纹里求来的恩赐,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本事。

就像地里的种子能自己发芽,不需要谁来画圈定界。

"石三盯着掌心的火焰,突然想起《火理要术》扉页上的字迹:"万物有灵,星火自明"。

原来那些字不是说给神听的,是说给每个像他一样的普通人听的。

殿外的风突然变了向,卷着细碎的雪沫从破窗钻进来。

石三看见窗纸上映出几个晃动的黑影,紫袍梦理师的银杖尖端在雪地里闪着冷光 —— 他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把残卷给我。

" 燧翁迅速收起铜碗,往供桌下的暗格里塞了个油布包,"从后墙的狗洞钻出去,往南走三十里有片黑松林,那里有人在等你。

"石三的手指触到油布包的瞬间,就知道里面是和《火理要术》相关的东西 —— 那沉甸甸的质感,像极了他在星火阁捡到的残破铜片。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 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心里的火焰烧得太旺,连声音都带着火星。

"因为你让他们睡不着了。

" 燧翁往门口推了他一把,自己则抓起那根螺旋状的铜条,"记住,火不是非要烧给别人看的,只要自己心里不熄,走到哪儿都是亮的。

"石三钻出狗洞时,听见破庙里传来银杖碰撞的脆响,还有燧翁洪亮的笑声:"想当年我跟梦焰先生铸镜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娃娃还在穿开裆裤呢..."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石三把油布包紧紧贴在胸口,书页的温度透过布层渗进皮肤,像条温暖的蛇钻进血脉里。

他回头望了眼破庙的方向,那里己经亮起了紫色的咒光,却有一缕赤焰从屋顶的破洞冲天而起,在雪幕里划出一道笔首的红线。

他突然明白,有些火焰从来就不怕风雪。

就像镇外那尊缺脸的泥像,就算被人遗忘在破庙里,掌心的火焰浮雕也照样能映出光来。

石中焰黑松林里有块奇怪的石头。

它不像别的石头那样光滑,表面布满了裂纹,雨水顺着裂缝渗进去,又在寒冬里冻成冰碴,把裂缝撑得越来越大。

伐木人路过时总说:"这石头早晚要碎成齑粉。

"可石头自己知道,它心里藏着东西。

那是很多年前,一道闪电劈中松林时,钻进石缝里的一缕火苗。

这火苗在石心里藏了很久,被雨水浇过,被寒冰冻过,却从来没真正熄灭过。

有一年春天,石头突然觉得浑身发痒。

那些被冰碴撑裂的缝隙里,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 原来那缕火苗不仅没把它烧成灰烬,反而把冰冷的石头焐成了沃土。

后来,当伐木人再次路过时,发现那块裂成碎片的石头里,长出了一棵开满红花的树。

风一吹过,花瓣落下来,像极了跳动的火焰。

林中的老松鼠说,那是石头把心里的火,变成了另一种模样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