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从沈砚的头部和西肢百骸抽离,残留的余韵还在神经末梢细微地抽搐,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他刚才那撕心裂肺、却又带来短暂光明的非人体验。
黑暗,厚重、粘稠、令人窒息的黑暗,重新彻底地包裹了他。
视觉残留的最后画面,是那张冷冽专注到令人心悸的脸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深处。
与之一起回归的,是手腕上那如同铁箍般冰冷而稳定的钳制感。
墨羽的手腕被他死死扣住,沈砚几乎用尽了方才剧痛后残存的所有力气。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皮肤的微凉,骨骼的硬度,以及那看似纤细的手腕下蕴藏的、足以瞬间拂飞他两个顶尖保镖的恐怖力量。
这绝非资料里那个怯懦、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墨羽该有的手腕!
“你不是他!”
沈砚的呼吸依然带着痛楚后的粗重,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惊涛骇浪般的惊疑和冰冷的审视,“你到底是谁?!
谁派你来的?!”
他看不见,但那空洞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墨羽的方向,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
墨羽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被沈砚死死扣住的手腕上。
沈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墨羽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被钳制的恼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甚至没有尝试挣脱,那点力道对他而言,与孩童的拉扯无异。
“我是谁?”
墨羽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清晰地压过了沈砚粗重的喘息和地上保镖压抑的痛哼,“这个问题,取决于你。”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地上那两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保镖,又掠过角落里那个被毒酒灼伤、生死不知的哑仆,最后落回沈砚因紧绷而显得更加冷硬的下颌线上。
“但现在,” 墨羽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清场。”
“清场”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
沈砚的眉心猛地一跳,一股被冒犯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
这是沈家!
是他的地盘!
一个身份不明、极度危险、刚刚还让他痛不欲生的闯入者,竟然敢命令他清场?!
“你……” 沈砚刚想厉声呵斥。
墨羽却仿佛没听见他的怒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动了。
那只被沈砚死死扣住的手腕,极其微小地一旋。
沈砚只觉得一股极其刁钻、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道瞬间从他手指扣合的缝隙间爆发!
那感觉就像抓住了一条滑不留手的精钢,明明抓得死紧,却在瞬间被一股巧劲卸掉了所有着力点!
他甚至没感觉到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五指就被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墨羽的手腕如同游鱼般脱困而出,快得只在沈砚掌心留下一道微凉的残影。
沈砚心中警铃大作!
失去钳制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拉开与这个危险源的距离!
然而,墨羽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诡异。
他并未对沈砚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
脱困的手腕在空中划过一个流畅而奇异的弧度,五指张开,指尖那三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冷冽金芒的长针,在烛光下带起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微光轨迹。
目标,不是沈砚。
而是地上那两个刚刚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保镖!
“咻!
咻!
咻!”
三道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破空声响起。
两个彪形大汉身体同时一震!
脸上的惊怒和戒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迅速弥漫开来的沉重睡意。
他们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瞬间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噗通”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快到让沈砚的“退避”动作只进行了一半便僵在原地。
他甚至没能完全感知到墨羽是如何出手的!
只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以及保镖倒地瞬间带起的微弱气流变化。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三个人微弱的呼吸声:沈砚压抑着惊怒的粗重呼吸,角落里哑仆若有若无的痛苦***,以及……墨羽那平稳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呼吸。
墨羽甚至没有多看倒地的保镖一眼,仿佛只是拂去了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沈砚身上。
沈砚僵立在原地,维持着那半个后退的姿势,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黑暗中,他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他能“听”到墨羽的呼吸,平稳得可怕,没有丝毫动手后的急促;他能“感觉”到对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这种举手投足间决定他人状态的恐怖能力,让沈砚心中那点掌控全局的自信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置身冰窟的寒意和……被彻底看透的悚然。
“现在,” 墨羽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泉流淌,“安静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沈砚。
那股冷冽的、带着一丝极淡草药清香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沈砚。
沈砚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困兽。
墨羽却在他身前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抬起手,那只刚刚拂飞保镖、射出金针的手,此刻却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轻轻按在了沈砚的肩膀上。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手掌的触感微凉,力道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镇压双重意味,让他所有蓄势待发的反抗意图,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了下去。
这是一种源自力量层次的绝对压制。
“沈砚,” 墨羽的声音近在咫尺,清晰地传入沈砚耳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我们谈谈。
关于你体内的毒,关于你的眼睛,关于……”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嘲讽,“……你那位‘好心’的叔叔沈宏。”
沈宏!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砚混乱的脑海深处!
他那位温文尔雅、对他关怀备至、在他失明后主动承担起集团大部分事务、甚至一手促成这桩“冲喜”婚事的亲叔叔?!
一个荒谬却瞬间串联起无数疑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沈砚的心头!
床头柜里的“夜鸩”,交杯酒里的剧毒,那个潜伏在暗处监视的哑仆……难道……?!
巨大的冲击和冰冷的背叛感让沈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就在此时!
“嘀!
目标人物沈砚悲惨值波动!
检测到强烈精神冲击(猜疑、背叛感)!
当前悲惨值:98.5%!
警告!
警告!
逼近临界点!
即将固化‘眼瞎’命运线!”
沐沐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如同针扎般刺入墨羽的脑海。
98.5%!
墨羽眼神骤然一沉,按在沈砚肩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强行稳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几乎就在沐沐警报响起的同时!
“当——当——当——!”
沈家老宅深处,那口悬挂在主楼顶层的巨大铜钟,毫无预兆地、沉重地敲响了!
钟声浑厚悠长,穿透力极强,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也穿透了婚房紧闭的门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宣告紧急召集的意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三声钟响!
这是沈家传承百年的规矩,非紧急大事、非家主亲命不得擅动!
象征着家族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
沈砚猛地抬头,空洞的双眼“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片死灰般的冰冷!
沈宏!
他竟敢动用家族最高召集令?!
在这个新婚之夜?!
他想干什么?!
“宿主!”
沐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检测到老宅核心区域能量波动异常!
大量生命体信号正在快速向主楼聚集!
有武装人员能量反应!
目标沈砚悲惨值受钟声***再次飙升!
99%!
99.5%!
要爆了!
宿主快想办法!”
墨羽按在沈砚肩上的手没有松开,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这副身躯瞬间爆发出的剧烈颤抖,那是愤怒、惊疑、被彻底背叛的滔天巨浪!
那双空洞的墨眸深处,仿佛有绝望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又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钟声余音未绝,如同丧钟,在红烛摇曳、满目狼藉的婚房里震荡不休。
墨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万载寒冰。
“看来,” 他薄唇微启,声音比那钟声更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有人迫不及待,想为你我这场‘新婚’,再添一份‘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