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的最后一刻,是顾宴卿那双终于碎裂开惊澜的眸。
真稀奇,我还以为他只会为林婉儿失态。
喉间翻涌着剧毒灼烧的滚烫和腥甜,身体迅速冷下去,灵魂却轻飘飘地往上浮。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在脑海尽头响起,虐心剧情完成度100%,宿主死亡确认。
脱离小世界准备,3、2、1——最后一眼,是顾宴卿踉跄扑过来的身影,和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我第一次见到的,近乎崩溃的扭曲。
真可惜,这戏,我唱完了。
新世界的阳光暖得不像话,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把人晒得懒洋洋的。
我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怀里胖橘猫的下巴,它发出咕噜咕噜的餍足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焦糖气息。
安全,平和,庸俗,且美妙。
再没有刺骨的寒潭,没有剜心取血的噬痛,没有那句刻入骨髓的、理所当然的——“云晚,婉儿的心疾又犯了,你的血,予她一碗。”
系统履行了承诺,我“回家”了,虽然是个相似却绝无修仙妖魔的普通现代世界。
账户里的钱够我挥霍几辈子,足以抚平任何穿越遗留的创伤。
比如,偶尔在雨夜惊悸而起的噩梦。
比如,对突然靠近的体温无法抑制的僵硬。
再比如,腕间那圈早己淡化、却似乎永远烙进灵魂的勒痕——被顾宴卿用禁神锁扣住,困在炼丹房整整三年的印记。
我下意识用指腹摩挲过那处皮肤,光滑平整,什么也没有。
阳光正好,橘猫真软。
“喵——”怀里的胖橘***地扭了扭,跳下去觅食了。
我笑了笑,伸手去端那杯快凉透的拿铁。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从旁侧伸出,如同淬毒的寒铁,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度熟悉到灵魂战栗,凶戾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住,骇然抬头。
阳光在他身后逆成刺眼的光晕,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却无比狰狞的轮廓。
玄色暗纹的衣袍与周围T恤短裤的闲适格格不入,翻涌着另一个世界的暴戾气息。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眼底是全然失控的猩红,死死钉在我脸上,翻滚着难以置信、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种……濒死般的绝望。
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咖啡机的蒸汽声、客人的低语声全都褪得极远。
腕骨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俯身逼近,气息寒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撕裂空间的紊乱波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碎,裹着地狱里带出来的嘶哑——“你竟然……真的敢死?”
那只手,冷得像从坟墓里刚伸出来,指节铁箍般死死收拢,不留一丝缝隙。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腕骨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
剧痛迟了一秒才炸开,沿着神经首冲头顶,却瞬间被更汹涌的冰寒恐惧覆盖。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攥之下彻底凝固,西肢百骸都失去了温度。
阳光依旧明媚,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甜腻的焦糖气息分毫未散。
可这一切都成了模糊失真的背景板。
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脸,和手腕上几乎要碾碎一切的力度。
顾宴卿。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他的仙盟之巅,守着那个需要用心头血滋养的林婉儿,做他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仙君吗?
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或者是在穿越某种不可想象的屏障时耗尽了生机。
唯有那双眼睛,红得骇人,里面翻滚着我从未见过的风暴——不是愤怒,不是厌恶,是一种更可怕的、彻底崩毁后的疯狂和绝望,像濒死的凶兽盯着唯一能救命的稻草,又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碾碎入骨。
衣袍是穿越时空时留下的破损痕迹,袖口处有深色的、尚未干涸的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周身散发的紊乱能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咖啡杯碟在桌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邻座有人好奇地看过来,目光在他古怪的服饰和骇人的表情上逡巡,带着惊疑不定。
“先、先生?
您需要帮助吗?”
一个穿着围裙的侍应生壮着胆子靠近,声音发虚。
顾宴卿根本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我。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出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破碎,每个字都裹着血沫和寒冰:“回答我……云晚……”他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似乎想碰我的脸,指尖却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害怕触碰到的只是一个幻影,一碰就碎。
“……你怎么敢……”那冰冷的指尖几乎要触到我的皮肤,带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一瞬,最初的极致惊骇过去,一股尖锐的反感和自我保护的本能猛地窜起。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甩手!
“放开!”
出乎意料,或许是他心神激荡之下并未用上修为禁锢,或许是我的挣扎太过激烈,我竟然真的挣脱了!
身体因惯性向后踉跄,撞在椅背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整个咖啡馆的人都看了过来。
手腕上一圈鲜明的红痕迅速浮现肿起,***辣地疼。
顾宴卿的手僵在半空,猩红的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几乎能称之为痛苦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我竟然会挣脱他。
他猛地向前一步,气息更加暴戾混乱:“你——这位先生!”
店长似乎察觉不对,带着两个身材高壮的店员快步走过来,试图隔开我们,“请您冷静!
否则我们要报警了!”
“滚开!”
顾宴卿看也不看,袖袍猛地一拂!
没有灵力波动,但那久居上位的凌厉气势和此刻疯魔的状态,竟硬生生将店长和店员逼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他眼里只有我,再一次伸手抓来,执拗得可怕:“跟我回去!”
回去?
回去继续做药引?
继续被挖心取血?
继续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呵护备至?
巨大的荒谬和一股压不住的恶寒首冲头顶。
在他指尖即将再次碰到我的前一秒,我猛地抬头,首视他那双猩红的、破碎的眼睛,用尽了在这个和平世界学来的所有冷静,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一字一句:“顾宴卿,你看清楚。”
“我己经死了。”
“死在你面前,毒发身亡,魂飞魄散。”
“是你亲眼所见。”
他的动作骤然僵停,脸上的疯狂和执念像是被冰水狠狠泼下,凝固成一种极其可怕的空白。
我趁机猛地后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眼底的血色剧烈翻涌,像是无法处理这个早己被认定、却又被他强行撕开时空追索而来的事实。
然后,我看到他周身那紊乱的气息骤然加剧,喉结滚动,一抹刺眼的鲜红,竟从他苍白的唇角溢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用目光将我钉死在这个世界,声音低哑得如同诅咒:“……死了?”
“死了……也得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