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劈开雾层,砸在乱葬岗的骨堆上。
一具本该腐烂的尸体,手指抽动,指节发出“咔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重新咬合。
皮下骨骼错位重组,脊椎一节节隆起,肩胛骨顶破皮肤,又缓缓缩回。
七分钟,整整七分钟,这具身体在无声中拼凑血肉,如同被无形之手从死亡里一寸寸抠出来。
沈徊睁眼。
月光灌入瞳孔,左眼虹膜骤然裂变,雾气状金环浮现,瞳孔竖立如兽。
视野扭曲,雾流在空气中划出波纹,三米内的一切轮廓模糊晃动,像隔着一层沸腾的水。
他喉咙干裂,肺叶如被铁钳绞紧,每一次呼吸都撕开胸腔旧伤。
他不能喊,不能跑,甚至无法站起。
只能以肘撑地,一寸寸向前爬。
腐叶覆盖身体,减缓反光。
他拖行十二步,耗时西分钟,终于蹭近树影。
舌尖被牙齿咬破,剧痛刺入神经。
他确认——这不是幻觉。
痛是真实的,血是温的,他还活着,或者,至少还动着。
他低头,积水倒映出一张脸。
灰蓝色发丝垂落额前,左眼金环流转,右眼漆黑如常。
手腕内侧,一块鳞片状胎记正发烫,边缘微微翘起,像要从皮肤里挣脱。
他用拇指摩挲那片纹路,粗糙如砂纸,温度随月光增强而攀升。
十五秒后,胎记突然收缩,一道尖锐耳鸣刺穿颅骨。
他记起一个名字。
江照。
念头刚起,掌心剧痛。
旧伤裂开,血渗出来,滴落地面,呈放射状星形。
他盯着那血迹——三日前新闻画面闪过脑海:江照站在雨中,枪口冒烟,身后是“叛逃替身”的尸体。
镜头特写,死者掌心枪伤,形状与此刻一模一样。
他不是替身。
他是那个被枪决的人。
记忆断片扎进脑海。
枪响,火光,江照的手在抖。
那句话从雨幕中传来:“你早该替真货去死。”
可他死了。
他确定自己死了。
十二岁,考古队全灭,他躲在尸堆下,看队友眼球爆裂,皮肤溃烂。
十九岁,江照亲手扣下扳机,他倒在实验室地板,血浸透白大褂。
第三次重生,他站在黑礁屿最深处,看见石碑刻着自己的名字——第一具被吞噬的尸体。
可现在,他又回来了。
胎记再次灼烧,他用指甲在掌心重新划出枪伤轮廓,血迹分布与新闻画面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
这不是偶然。
他与江照之间,有某种东西在共振,像血脉,像诅咒,像一根埋进骨头的线,被人从远处轻轻一扯,全身都疼。
远处,枯枝断裂。
靴底碾过腐叶,节奏稳定,呈三角包抄。
五十米外,三道人影逼近,指虎扣在拳上,江家徽章戒指在月光下反光。
暗哨。
江家的清道夫。
他不能动快,移动速度不能超过半米每秒,否则枯叶会响。
他屏住呼吸,将三根腐骨塞进衣领,压在颈后与胸口。
尸体腐臭味缓缓散开,掩盖活人体味。
一根肋骨刺穿衣料,卡在锁骨下方,他忍着痛,没去碰。
指甲缝里,一点蓝绿色荧光物质突然发烫。
他记得这东西。
第三次重生时,他在洞穴深处挖出一具实验体残骸,指甲缝里就是这种物质。
当时没在意,只当是菌斑。
可现在,它像活了一样,贴着血肉蠕动。
耳边响起低语。
“回来……你属于这里……”声音不是从外传来,而是从颅骨内部渗出,像雾在脑中流动。
每十秒,耳鸣一次,持续一秒,像钟摆敲打神经。
他咬破下唇,血腥味炸开,意识被拉回。
他不是死人。
他不是尸体。
他还在呼吸,还在流血,还能痛。
他用指甲刮下那点荧光物质,涂在眼睑。
视野骤变,黑暗退散,夜视开启。
他看清了——为首的暗哨右手无名指戴着江家家主信戒,左侧袖口绣着双生藤纹,那是江照专属标记。
他们不是搜尸。
他们是来确认他是否真的死了。
低语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你本就是死人。”
他盯着那三道人影,距离缩短至三十米。
他不能跑,不能喊,不能暴露。
他只剩一个选择。
他抬起左手,用胎记摩擦地面砂石。
鳞片与石砾摩擦,发出细微“嘶”声,温度骤升,像烧红的铁片。
他继续磨,首到皮肤渗血,胎记边缘泛起微光。
低语停了一瞬。
他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我不是死人——”话音未落,胎记突然抽搐,整条手臂麻痹。
蓝绿色物质在指甲缝中膨胀,顺着指尖爬向掌心,像藤蔓缠绕。
他想甩手,却发现手指无法动弹。
那物质钻进皮肤,沿着血管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下浮现出细密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符号正在苏醒。
远处,暗哨的脚步顿住。
其中一人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罗盘。
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沈徊藏身的方向。
沈徊屏住呼吸,左眼金环剧烈震颤。
他看见那罗盘表面浮现出与他胎记相同的纹路,微光闪烁,如同呼应。
低语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笑意:“你逃不掉的。
你早就死了。
你只是……还没认出来。”
他咬破的下唇还在流血,血滴落在腐叶上,没有晕开,而是凝成一颗蓝绿色珠子,缓缓滚动,像有生命般,朝着暗哨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