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志发现,神明很喜欢“观察”。
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盯着蚂蚁搬家——专注,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他会蹲在便利店门口看老人用放大镜研究彩票,会站在公交站台数人们手机壳的颜色,甚至会对着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标签念念有词,试图理解“蜜桃味”和“白桃味”的区别。
“人类对‘分类’有种执念。”
某天傍晚,神明跟着清志回家,路过楼下的垃圾站时突然说。
清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个大妈正围着垃圾分类点争执:“鸡骨头是湿垃圾!”
“不对,带骨头的算干垃圾!”
吵得面红耳赤,手里的垃圾袋却迟迟没扔进桶里。
神明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一块骨头而己,为什么要为它吵架?”
清志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想起昨天加班时,客户为了“方案标题用感叹号还是句号”跟他扯了三个小时。
“大概是……想把事情做好吧。”
他含糊地说。
神明没再追问,却突然弯腰,捡起一片被风吹到脚边的银杏叶。
叶子边缘有点枯黄,他用指尖轻轻抚过,那点枯黄竟慢慢褪去,变回了鲜亮的绿。
“这样就不会被当成‘枯树叶’扔掉了。”
他像完成了什么大事,把叶子递到清志面前,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清志哭笑不得地接过来。
这大概就是神明的逻辑——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首接,却总透着点不通人情的温柔。
矛盾爆发在周三的早晨。
清志照例去便利店买早餐,刚推开门,就看见上周那个对着过期牛奶哭的老太太,正和店员争执。
老太太手里紧紧攥着一盒牛奶,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己经模糊,店员耐着性子解释:“阿姨,这真的不能卖了,喝了会生病的。”
“我知道过期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他就爱喝这个牌子……以前每次都是他来买,现在他走了,我想给他带一盒回去……”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有人皱着眉躲开,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清志站在门口,手脚有点发凉——他不知道该上前劝,还是该假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神明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
他没看老太太,也没看店员,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那盒牛奶的包装上。
几秒钟后,他收回手,对老太太说:“你看。”
老太太愣了愣,低头看向牛奶盒。
原本模糊的生产日期,变得清晰无比,上面的日期赫然是“今天”。
店员和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老太太颤抖着抚摸着包装盒,突然对着神明深深鞠了一躬,眼泪掉在地上,却带着笑:“谢谢你……谢谢你让他再喝一次新鲜的。”
神明只是摆摆手,转身走到清志身边,小声问:“这样做,对吗?”
清志看着老太太小心翼翼抱着牛奶离开的背影,喉咙有点发紧。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把过期的糕点偷偷藏起来,说“扔了可惜,我牙口好,能吃”;想起母亲每次整理父亲的遗物,都会把快发霉的围巾拿出来晒,说“他生前最喜欢这条”。
这些事,在“理性”和“规则”面前,都显得荒唐又可笑。
可在“人心”里,却沉甸甸的,带着温度。
“对。”
清志听见自己说,“这样做,很好。”
神明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指了指清志手里的三明治:“那这个,能分我一半吗?
刚才用了点神力,有点饿。”
清志把三明治递给他,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啃着,突然觉得,所谓神明,或许不是制定规则的审判者,而是偶尔会偷偷为“不合逻辑的温柔”开绿灯的……笨拙的守护者。
那天晚上,清志加班到很晚。
走出公司大楼时,发现神明正坐在台阶上等他,身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
“给你的。”
神明把纸袋推过来,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牛奶——原味的,草莓的,甚至还有他从没见过的“樱花味”。
“你买这么多干嘛?”
清志愣住了。
“那个老太太说,她先生以前每天换一种口味,”神明仰头看着夜空,星星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我想,人类的‘思念’,大概就像这些牛奶,有的甜,有的淡,有的会过期,但只要还记得味道,就不算真的消失。”
清志抱着纸袋站在原地,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想起白天那盒被“刷新”了日期的牛奶,想起老太太含泪的笑,想起神明对着微波炉发呆的样子。
关于神明的定义,他好像又多了一点理解。
或许神明的“全知”,从来不是知道所有答案,而是愿意相信,那些看似荒唐的执念背后,藏着比答案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比如思念,比如……一个不想让回忆过期的心愿。
“走吧,”清志拉起神明,“我请你喝牛奶,就当……谢谢你今天的‘违规操作’。”
神明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要喝樱花味的,听起来像春天的味道。”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纸袋里的牛奶相互碰撞,发出轻轻的响声,像一首笨拙又温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