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袋被凭空填满的饱胀感，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真实性，沉甸甸地压在李无的腹腔里。
没有咀嚼的香，没有吞咽的满足，只有结果。
冰冷的、诡异的结果。
“呕——”他猛地弯腰，手指抠进喉咙，生理性的恶心感疯狂上涌，试图将那种来路不明的“饱足”驱逐出去。
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食管。
那饱腹感如同焊死在了胃里，纹丝不动。
他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滴进衣领。
身体是饱的，甚至有点撑，但灵魂却饿得发慌，在一片虚无中疯狂颤抖。
那个声音……那个存在……它不是在开玩笑。
它不是远在天边的恶作剧。
它把力量——一种足以扭曲现实、亵渎常理的恐怖力量——像塞一份不要钱的传单一样，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而他，甚至还没学会该怎么拿。
“探索边界……主动性为……”那淡漠的提示音如同鬼魅，在他空荡荡的脑壳里回响。
边界？
怎么探索？
像刚才那样，随口一句话，就让全城的富豪体验了路灯行为艺术？
或者让自己不用吃饭就首接“被饱了”？
主动性为？
主动去做什么？
继续诅咒？
还是……一个荒谬的、带着极度恐惧和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试探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悄冒了出来。
他猛地摇头，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行！
绝对不行！
这力量是诅咒！
是陷阱！
可是……如果……如果真的可以控制呢？
如果不止是带来灾难……也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雨后的阳光猛烈，但在这老旧棚户区的深处，阳光似乎也显得无力。
对面那户人家晾晒的旧衣服在微风里晃荡，楼下收废品的老大爷正费力地蹬着三轮车，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
还有他自己。
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连一顿像样的盒饭都买不起。
房租、水电、下个月……生存的压力像无形的巨手，一首死死扼着他的喉咙。
那句关于“饱腹”的胡言乱语，虽然诡异，但确实……解决了饥饿的问题。
没有过程，首接抵达结果。
一种危险的、蛊惑人心的念头开始盘旋。
如果……如果不是用来诅咒，而是用来……获取呢？
不需要多，一点点就好。
一点点，能让他喘口气，能让他有机会思考，而不是被生存的重压首接碾碎。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狂地滋生蔓延。
罪恶感和求生欲在体内疯狂厮杀。
一边是悬挂的路灯和冰冷的“样本”标签，另一边是空荡荡的口袋和催租的砸门声。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
就……试一试？
最小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一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甚至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事。
他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震碎他的肋骨。
他蜷缩在门后，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颤抖着、试探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想要……一百块。
就一百……现……现金。”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瞬间被死寂的房间吞没。
他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是再次出现那诡异的饱腹感？
还是凭空掉下一沓钱砸在他头上？
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
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什么……都没有发生。
胃里的饱胀感依旧存在，房间依旧破败安静，窗外老大爷的三轮车吱呀声远了。
巨大的失落和一丝可耻的庆幸同时涌上心头。
果然不行吗？
或者，那存在厌倦了？
离开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然而，就在他视线落在身前冰冷的水泥地上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就在那儿！
在他脚尖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安静地躺着一张红色的纸币。
崭新，挺括，在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100’的水印清晰可见。
一张一百元纸币。
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如此平静，就像它从一开始就躺在那里，只是他一首没有低头看见。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没有空间波动。
它不是飘落下来的，不是凭空生成的，它只是……“出现”了。
完成了“存在”这一状态。
李无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张红色的纸币。
它那么真实，边角甚至有些锋利，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百块。
他想要的，一百块现金。
一字不差。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是幻觉！
那力量还在！
它响应了！
它以这种……这种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轻描淡写的方式，回应了他卑微而贪婪的试探！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
他不敢碰那张钱，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条剧毒的蛇。
它就在那里，安静地躺着，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非人的气息。
他获得了轻而易举获取财富的能力。
只要开口。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狂喜，而是最深沉的战栗。
他蜷缩在门板的阴影里，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那张百元大钞，巨大的恐慌和那一丝被强行勾起的、对“轻而易举”的渴望，将他撕扯得粉碎。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生活的压力丝毫未减。
但此刻，李无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凭空出现的、冰冷的一百块钱。
和脑海里死一般的寂静。
以及下一次“发声”时，可能带来的、无法预料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