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霄，天庭一小仙，日常工作是给南天门刷漆。
刷了三千年，漆光亮如新，我的仙途黯淡无光。
我以为这日子会到天荒地老。
直到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她最宝贝的九色琉璃盏，碎了。
所有神仙的眼睛，都看着我这个离得最近的小倒霉蛋。
玉帝问我：“凌霄，你可知罪？”
我说：“知，我知这盏子是假的。”
天庭很大，规矩很多，神仙们习惯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不想习惯了。
他们说我是疯子，是刺头，是搅乱天庭秩序的罪人。
他们没说错。
这死水一潭的天庭，是该起风了。
我，就是那阵风。
我叫凌霄，在南天门当差，管刷漆。
这不是个肥差。修为涨得慢，油水一滴没，整天闻的不是仙气，是漆味儿。三千年来，南天门被我刷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都得劈个叉。我的人生，就像这南天门的牌匾，一眼望得到头，金灿灿的，也空荡荡的。
今天是个大日子，王母娘ga娘的蟠桃宴。
有头有脸的神仙都去了。我这种编外人员，只能在南天门外围远远看着。宴会设在瑶池，仙乐飘飘，霞光万道。神仙们推杯换盏，说着万年不变的客套话。玉帝的笑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也还是那么假。
我正靠在门柱上打盹，就听见瑶池那边传来一声脆响。
声音不大，但在仙乐里特别刺耳。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乐声停了。
笑声也停了。
整个瑶池静得可怕。我踮起脚尖往里瞅，看见所有神仙都站着，围成一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王母娘娘站在中间，捂着胸口，眼圈都红了。她脚边，一地碎瓷片，五颜六色的，在日光下闪着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九色琉璃盏。王母的心头肉，号称是开天辟地时混沌青莲的莲子所化，三界独一份。
这下事儿闹大了。
我刚想缩回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就听见太白金星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把南天门附近所有当值的仙官都叫过来！”
跑不掉了。
我跟着一队天兵，硬着頭皮进了瑶池。一进去，那股低气压差点把我仙骨压折。玉帝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王母还在那儿掉眼泪，几个仙女围着劝。
地上那堆碎片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圈了起来。我眼尖，扫了一眼，就看见人群里有个小仙娥，手抖得跟筛糠一样，脸色惨白。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太白金星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我们这群小仙身上来回扫：“说！方才巨响之时，你们谁离娘娘的九色琉uli盏最近？”
没人吭声。
太白金星的视线，最后落在我身上。没办法，谁让我负责的南天门离瑶池最近呢。他指着我：“凌霄，你！你来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往前一步，拱了拱手：“回星君，小仙一直在南天门值守，未曾靠近瑶池半步，实不知内情。”
“胡说！”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是王母身边最得宠的侍女，彩云。“方才我亲眼看见，就是你！你在门柱后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定是你心生歹念，用法术震碎了琉璃盏！”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帽子扣得真熟练。
玉帝的目光也射了过来，带着审视和威压：“凌霄，是这样吗？”
我能感觉到，所有神仙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更多的是冷漠。在天庭，一只小仙的死活，无足轻重。他们只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王母的怒火，保住这场宴会的体面。
我抬起头，直视着玉帝的眼睛。
“陛下，小仙确实在张望。”我说得很慢，确保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因为小仙也很好奇，这号称坚不可摧的九色琉璃盏，怎么会说碎就碎。”
王母哭声一顿，厉声道：“大胆！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宝贝是假的？”
“小仙不敢。”我躬下身子，声音却更大了，“小仙只是想起一则古籍记载。真正的混沌青莲莲子所化之物，水火不侵，万法不伤，就算从三十三重天丢下去，也只会砸个坑，绝不会碎成这样。除非……”
我顿了顿，看着王母煞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除非，它本来就是个赝品。”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我能感觉到玉帝的怒火，王母的惊慌，还有其他神仙那种想看戏又不敢出声的骚动。
那个叫彩云的侍女指着我，手指都在发颤：“你……你血口喷人！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慢着。”
玉帝开口了。他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雷云。“凌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那堆碎片里。”我指着地上，“真正的琉璃盏，碎片剖面应有九色流光，呈莲花状。而凡间仿品，剖面只有单色，粗糙不堪。请陛下降旨，让司造监的仙官来验一验，自然真相大白。”
王母的身体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的仙女扶着，差点就倒了。
玉帝沉默了。他看着王母，又看看我，眼神复杂。他当然知道真相是什么。这天庭里，谁都不是傻子。但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个瑶池。
“陛下，小仙人微言轻，但天规在上。污蔑上神是罪，可栽赃陷害，更是罪加一等。小仙斗胆，请陛下一验，还小仙一个清白，也还……这九色琉璃盏一个清白。”
我把“九色琉璃盏”五个字，咬得特别重。
玉帝的脸，黑得像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