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清蹲在玄关收拾行李箱,手指又碰到个硬邦邦的玩意儿。
他摸出来一看,是个生锈的铁盒子——当年沈析用饼干盒改的,边缘还毛糙着呢。
打开里面,一枚银戒指滚出来,内侧刻着个小得快看不清的“析”字。
这是十年前沈析刚***时买的,那时候林见清手指细,戴无名指正合适;后来他胖了点,戒指卡得指节疼,首到去年冬天洗手蹭掉在水池里,才总算收了起来。
盒子里还有些零碎:一本《计量经济学》,沈析送的,扉页写着“理性优于感性”,当年他跟个小老头似的,把这话当人生格言;一张拍立得,是林见清第一次拍沈析,那时候沈析还在图书馆看书,阳光落他睫毛上,难得没皱眉头;还有张电影的票根,五年前的,边缘都磨白了,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电影。
林见清盯着这些东西愣了会儿,鼻子有点酸。
他把戒指塞回盒底,连书一起塞进行李箱最里面的夹层——不是舍不得,是想赶紧打包好,跟过期零食似的,以后再也不碰。
客厅里传来沈析翻文件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听得人心烦。
自从上周林见清说分手,沈析就没好好跟他说过话,白天躲书房,晚上睡客房,偶尔出来拿东西,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林见清太清楚了,他这是在等,等自己像以前那样服软——等他端杯热牛奶敲书房门,说“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等他把相机包收起来,说“周末咱在家看财报”。
但这次,林见清不想等了。
他揉了揉蹲麻的膝盖,看向沙发上摊着的旅行攻略。
这是他分手当晚熬夜整理的,A4纸订了厚厚一叠,用不同颜色的笔画着重点:青海湖几点看鸟最好、敦煌哪家杏皮茶不齁甜、鸣沙山看日出得带厚外套……以前做攻略,他总得拿着平板凑沈析跟前问东问西,现在不用了,连字都写得比平时随意。
行李箱装了大半,左边是衣服:两件浅灰冲锋衣、三件棉衬衫、一条加绒牛仔裤,都是耐脏好穿的;右边是洗漱包,他特意带了小瓶洗发水,怕西北水质硬,洗得头发打结;中间空着的地方,是给相机包留的——这是他上个月刚买的长焦镜头,花了大半个月稿费,当时沈析看见,头都没抬就冷笑:“这么重,拍鸟都嫌累,你也就新鲜三天。”
那时候林见清没吭声,默默把相机包收进衣柜。
现在想想,他早习惯了这种对话——习惯了自己的爱好被说“没用”,习惯了想分享的事被泼冷水,习惯了连吵架都要被揪着“讲逻辑”。
有次周末,他五点起床去城郊拍日出,回来兴冲冲捧着照片想给沈析看,沈析却盯着电脑说:“拍这些有啥用?
不如考个金融证,你现在写东西的工作,根本不稳。”
林见清手里的照片一下就凉了,想说“我喜欢”,到嘴边却只剩“知道了”。
还有去年生日,宋望昭寄来幅手绘山海图,画的是他老家的海,浪里藏着“见清”俩字。
他挂客厅墙上,沈析却皱眉说“幼稚,跟装修不搭”,趁他出差偷偷摘下来塞进储物间。
林见清回来发现后吵架,沈析还振振有词:“客观讲就是不好看,我帮你认清现实。”
最后林见清哭到没力气,沈析还递纸巾说“情绪失控没用”。
五年了,这种事太多,像沙子堆成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真要带这镜头?”
身后突然出声,林见清回头,看见沈析站在书房门口,穿件灰家居服,头发乱着,眼睛盯着相机包,表情怪怪的。
林见清没理他,拉上相机包拉链,动作轻但挺坚决——他不想吵架了,五年都没说通的事,现在说也白说。
沈析慢慢走过来,脚步在安静的客厅里特明显。
他停在行李箱旁,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像是不敢碰。
“林见清,”他声音低了点,有点发紧,“你非要走?
就因为我没陪你看那场电影?
明明是你先爽约。”
林见清抬头看他,第一次看得这么认真。
沈析眼里没有不舍,只有纳闷和不服气,还在等他低头。
那场电影是五周年纪念场,林见清提前半个月买票,选的是沈析以前提过想看的科幻片。
结果当天下午,同事家里有事,求他帮忙改个急稿,他想着赶在电影开场前回来,没成想稿子改到七点多,等他抱着奶茶跑回家,沈析正坐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手机亮着光。
“你永远把别人的事放第一。”
沈析没看他,语气冷得像冰,“在你心里,我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有区别吗?”
林见清当时还解释:“同事真的有急事,我给你提前发消息解释了,我不是故意的……别找借口。”
沈析打断他,“从逻辑上讲,你提前规划好时间,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本质上,是你没把我放在优先级。”
那一刻,林见清突然觉得特别累。
他看着沈析,看着这个自己暖了五年的人,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没真正看懂过自己——不懂他为什么喜欢拍照,不懂他为什么在意朋友的礼物,不懂他想要的不是“理性分析”,而是一句“没关系,下次再看就好”。
那天晚上,他在客房地板上坐了一夜,翻着手机里十年的照片,从青涩的校园到忙碌的职场,自己的笑容越来越少,沈析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天亮时,他终于想通了:有些感情,不是靠坚持就能撑下去的,就像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
“不是因为电影。”
林见清摇摇头,声音挺轻但清楚,“是我昨天整理照片,发现近三年的合影里,我都在笑,你没笑过一次。
沈析,我暖不热你了,也不想暖了。”
沈析脸一下白了,嘴动了动没说出话。
林见清没再看他,把最后件衬衫叠好放进箱子,拉上拉链——箱子立在玄关,跟个沉默的宣告似的。
手机震了,是宋望昭发的:“宝,机票确认好了!
下个月的票,到西宁记得报平安!
西北冷,多穿点!
分手快乐!!”
还加个比心表情。
林见清看着屏幕,嘴角终于翘了点,回了句“知道啦”,把手机塞进背包。
他拿起行李箱走到门口,停了下,没回头:“钥匙放茶几上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身后没声音,只有翻文件的哗啦声,跟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却再也勾不起他的情绪了。
开门的瞬间,风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林见清却觉得特轻松。
他提着箱子下楼,阳光洒在身上,暖乎乎的。
远处的天特别蓝,像他存的青海湖照片——那地方他想了好几年,现在终于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去看看了。
旧东西都打包好了,新的路,该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