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了。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沟里被强行打捞起来,猛地拽回现实。
熟悉的眩晕感如同粘稠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上来,又在几秒钟内诡异地退去,
留下一种灵魂被强行摁回躯壳的钝痛和不适。陈默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迅速聚焦。
天花板上,那盏他看了整整七年、由苏晚亲自挑选的、缀满无数切割面水晶的吊灯,
正折射着从窗帘缝隙漏进的、城市霓虹的暧昧光晕,在昏暗的卧室里投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浮夸,繁琐,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虚假繁华。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得近乎呛人的香味。
是他昨晚刻意喷洒的、那瓶名为“雪松与欲望”的***版香薰。此刻,
这昂贵的味道像一层油腻的薄膜,
污浊、正从门缝下丝丝缕缕渗进来的气息——那是混合着陌生男性古龙水、情欲蒸腾的汗液,
以及一种冰冷电子设备运行味道的、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他没有立刻动弹。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牵扯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淀了七次的冰冷愤怒。他微微偏过头。
床头柜上,那个苏晚在网上淘来的、造型滑稽的电子冰箱贴日历,
猩红的LED数字无情地、精准地显示着:**10月17日,星期五,
PM 11:48**。PM 11:48。距离他第一次在这个精确到分秒的时间点醒来,
已经过去了……或者说,循环了整整七次。整整七次,他像一盘被设定好起始点的磁带,
被一只无形而残忍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倒带回这个耻辱与背叛的起点。每一次循环,
记忆叠加,痛苦却并未因熟悉而减轻分毫,反而沉淀出一种锈蚀钢铁般的沉重与冰冷。耳边,
隔着厚重的实木卧室门板,隐约传来客厅电视的声音。某个当下最火爆的综艺节目,
嘉宾们正发出夸张做作、经过后期放大处理的笑声,罐头笑声适时地哄堂而起。
这是他的妻子苏晚惯常的背景音。她总是说,一个人在家太过冷清,
需要点热闹的人声驱赶寂寞。陈默无声地坐起身。昂贵的埃及棉真丝床单滑落,
露出肌肉线条分明却紧绷的上身。冷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颗粒。他的动作很轻,
像一片羽毛落下,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熟练得令人心悸。七次的轮回,
足以将任何最初的笨拙慌乱锤炼成一种精准而压抑的本能,
足以将任何滔天的惊愕与暴怒冻结成眼底最深处的、死水般的沉寂。他下床,
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胡桃木地板上,像一头收敛了所有声息、步入狩猎范围的猎豹,
走向卧室门口。手掌贴上微凉的门板,却没有立刻推开。他的视线转向旁边墙壁的阴影里,
那里巧妙地嵌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头,
指示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绿光。那是他在第三次轮回时,
在一种近乎疯狂的极端冷静中,亲手安装的。此刻,它的另一端,正通过加密信号,
无声地连接着他口袋里的手机。他甚至不需要拿出手机查看屏幕。那屏幕上实时传输的画面,
他已经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冷静,反复观看了七遍,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
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永生难忘。客厅里,他结婚三年的妻子苏晚,
并没有真的在看电视。五十五寸的超薄液晶屏幕里,综艺嘉宾还在卖力地表演着,光影闪烁,
声音喧哗聒噪。但电视下方,
跑了三个高端家具城才最终选定、苏晚曾笑着说躺着最舒服的意大利进口头层小牛皮沙发上,
正在同步上演着另一出更加“精彩”、更加不堪入目的戏剧。苏晚跨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身上那件黑色的蕾丝吊带睡裙,裙摆早已被卷到了腰际,皱巴巴地堆叠着,
露出大片光滑的背脊和紧实修长的大腿。海藻般的长发散乱不堪,
随着身体剧烈而忘情的动作起伏波动,发梢被汗水濡湿,黏在泛着潮红的皮肤上。
她的脸颊酡红,眼神迷离涣散,嘴唇微张,
不断发出一种刻意压抑着、却又因***而扭曲变调的***。那不是平时在他身边时,
那种带着敷衍、倦怠甚至偶尔不耐烦的声音,
这是一种全然投入的、放肆的、甚至带着表演性质的放荡之音。她身下的那个男人,
陈默也“认识”。徐浩,苏晚的高价健身私教,
、两条花臂纹满了狰狞图案、在社交媒体上拥有十几万粉丝、号称“最懂女性塑形”的男人。
此刻,他古铜色的、泛着油光的手臂正像铁箍一样紧紧缠绕着苏晚的腰肢,
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原始欲望、征服感和对着镜头时刻意流露出的油腻笑容。
沙发前的岩板茶几被粗暴地推开了些许,上面放着两个喝剩的红酒杯,
其中一个杯壁上还残留着少许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酒液。旁边,
随意扔着一个拆开了的杜蕾斯超薄盒子,银色包装纸刺眼地反射着灯光。
以及一个……显得格外突兀的小型铝合金三脚架。三脚架稳稳地支着,
上面严密地固定着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手机的屏幕亮得刺眼,
正毫不避讳地对着沙发上那对纠缠蠕动的男女。屏幕上,
评论区的留言正以爆炸般的速度疯狂刷新滚动,
各种不堪入目的文字和表情包夹杂着虚拟礼物特效跑车、游艇、火箭不断炸开,
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劲爆!真枪实弹啊!”“浩哥牛逼!真上了?这女的谁啊?
”“这身材***辣!比那些职业选手都不差!”“刷个火箭!主播再来点***的!
角度对准点!”“感谢‘我是曹贼’老铁送的嘉年华!兄弟们给榜一大哥点点关注!
”“好像真是他老婆?浩哥之前短视频里好像出现过这个背景?”“6666,
现场直播牛头人啊!苦主在哪?”“录了录了!明天热搜预定了!”“……”是的。直播。
第一次轮回时,陈默像一头被彻底点燃、丧失了所有理智的雄狮,赤红着双眼,
嘶吼着冲出去,一拳砸翻了那个三脚架,手机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
他将惊慌失措的徐浩从苏晚身上扯下来,打得对方鼻血横流,
换来的是苏晚那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徐浩一边躲闪一边发出的狼狈却带着得意炫耀的嘲讽,
以及小区保安很快到来的急促敲门声和盘问。混乱中,他因“故意伤害”被带走调查,
而苏晚和徐浩这场未播完的偷情直播片段,早已被无数手快的网友录屏,
在各个隐秘的聊天群、论坛里病毒式疯狂传播,
成了他陈默这个名字一辈子也无法洗刷掉的、耻辱的红色烙印。第二次,他强迫自己冷静,
试图先取证,用手机录下一切,却在对方提前发现异常、徐浩对着镜头嚣张挑衅“看什么看?
没看过别人***老婆?”时,再次失控,结果比第一次更糟。第三次,
第四次……直到这第七次。他试过各种方法,报警警方到来需要时间,
业断电他们居然早有准备用了充电宝、甚至想直接冲出去同归于尽……但结果总是徒劳,
甚至一次比一次更让他陷入被动和更深的羞辱。每一次轮回,
都会在第二天AM 0:00准时重置,他都会再次一丝不差地回到这个卧室,这个原点。
而苏晚和徐浩的这场丑陋直播,
仿佛一场设定好的、注定要上演的、并且会因他的干预而变得更加“精彩”的戏剧,
总能以各种方式继续下去,并将他作为丈夫的尊严和脸面,
一次次无情地按在肮脏的地板上反复摩擦。
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充满无尽恶意和嘲讽的地狱里。但这一次,
有点不一样了。
历了最初几轮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彻底崩溃的绝望、以及面对无限循环的茫然无措之后,
在第七次轮回那短暂的、如同死亡间歇般的“休息期”里,一种极致的冰冷,
如同北极万载不化的坚冰,缓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所有沸腾翻滚的无用情绪。
他不再愤怒,不再痛苦,甚至不再觉得那刻骨的耻辱有多么难以忍受。
他只剩下一个清晰到极点的念头。观察。计算。然后,找到那个支点,撬碎这个该死的循环。
或者,让这个循环里肆意伤害他的某些人,付出永恒停滞的、再也无法重置的代价。
他的目光,再次漠然地落在那部正在进行罪恶直播的手机上。屏幕上的评论依旧污秽不堪,
礼物特效闪烁得令人眼花缭乱。徐浩似乎被某个突然刷出的巨额礼物***到,
动作更加卖力狂野,甚至还抽空腾出一只手,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个极其下流的手势,
引来评论区更疯狂的刷屏和叫好。苏晚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场***与虚荣的狂欢中,
甚至主动地、配合地调整着角度,让自己和徐浩那令人作呕的交合处,
在镜头前更加清晰、更加若隐若现,以满足屏幕上那些陌生看客的窥淫癖。陈默的眼神,
像扫描仪一样,漠然地从那剧烈晃动的、不堪入目的画面上扫过,最终,
精准地定格在手机屏幕的右上角。那里,猩红的数字,
清晰地显示着此刻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18492人**。
一万八千四百九十二个陌生的、隐匿在屏幕后的ID,
正在共同实时围观着他明媒正娶妻子的出轨现场,为他作为丈夫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