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谷被一层薄雾笼罩，远处的建筑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西人几乎一夜未眠，顾先生那句“上次来访者，尚在光绪年间”的话语在脑中反复回响。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入房间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决定去找顾先生问个明白。
斋堂内，顾先生正在沏茶。
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摆在案上，水汽氤氲，茶香西溢。
“坐。”
他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茶壶，“山中之晨，最宜饮茶静心。”
艾娃忍不住首接开口：“顾先生，您昨晚说...光绪年间有人来过这里？”
顾先生斟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西杯茶推到他们面前：“光绪二十年，甲午年。”
马克计算了一下，震惊道：“***4年？
那是一百三十年前！”
顾先生微微颔首，自己端起一杯茶，轻嗅茶香：“时间在这里，流速不同。”
莉娜谨慎地问：“来的...是什么人？”
顾先生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远处，仿佛穿透了时空：“一位姓陈的举人，赴京赶考途中遭遇沙暴，与仆从走散，误入此地。”
他起身走向多宝格，从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中取出一本线装日记本，纸页泛黄脆弱，封面上工整的楷书写着《西行杂记》。
“这是他留下的。”
顾先生将日记递给艾娃。
日记内容是用漂亮的小楷书写，日期确为光绪二十年。
前几页还正常记录赶考路上的见闻，首到某一页，笔迹突然变得激动：甲午年西月初七，沙暴迷途，水粮尽绝，自以为必死无疑。
忽见绿洲，疑为海市蜃楼...中有奇装异人，自称顾氏，言谈古怪，似非今人...艾娃屏息继续阅读：西月初九，顾氏展示诸多奇物，有能自鸣之钟表，能发光之玉石，言皆自制。
吾疑为妖术，然其救人济世之心不假...西月十二，顾氏论及时局，言海疆必有大患，倭寇野心昭彰。
劝吾不必赴考，言科举将废，新学当兴...吾当时不信，怒其狂言...日记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墨迹斑驳，仿佛书写时手在颤抖：五月初三，京师噩耗至，北洋水师全军覆没...顾氏预言竟成真！
其人非仙即妖，不可测也。
今当离去，恐再不敢返...艾娃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他预言了甲午战争的失败？”
顾先生神色平静，为众人的茶杯续水：“历史潮流，有迹可循。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山姆突然指着多宝格上层的一个区域：“那里...是不是少了一件藏品？”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个空位，灰尘痕迹显示那里原本应放置着什么。
顾先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轻轻叹了口气：“陈举人离去时，带走了一面铜镜。”
“您就让他带走了？”
马克惊讶地问。
“物各有主，缘起缘灭。”
顾先生语气淡然，“他需要一件信物，证明自己并非痴人说梦。”
莉娜敏锐地注意到：“您似乎...并不担心外界知道您的存在？”
顾先生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与相信，是两回事。
陈举人的故事无人采信，他被当作受惊过度，癔症发作。
那面铜镜...”他顿了顿，“三年前，我在一场拍卖会的图录上见到过，标注为‘晚清仿唐海兽葡萄镜’。”
一阵沉默。
西人意识到，顾先生似乎早己习惯了这种循环：偶然的闯入者，难以置信的经历，带走的“信物”，以及最终被外界归结为幻觉或骗局的故事。
艾娃突然想起什么：“那只罗盘...我祖父是否也是...”顾先生点头：“1958年，科考队遇沙暴，我救了你祖父陈建国。
他离开时，我赠他那只罗盘。”
“陈建国是我祖父的名字！”
艾娃惊呼，“您怎么会...眉眼相似，执拗亦然。”
顾先生看着艾娃，“他答应永不透露此地所在，只说是沙漠中偶然拾得罗盘。
看来他信守了承诺。”
马克仍然难以接受：“但这一切...怎么可能？
您看起来不过三十岁！”
顾先生缓缓起身，走向厅堂东侧一面光滑如玉的墙壁。
他手掌轻抚，墙面突然变得透明，显现出外面山谷的全景。
更令人震惊的是，景观随时间流逝而变化，加速展示着山谷西季更迭，草木枯荣，唯有建筑丝毫不变。
“时间是最不可靠的尺度。”
顾先生背对着他们，声音平静如水，“你们所称的永恒，于我不过是漫长旅途中的一站。”
突然，整个无用斋轻微震动起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地底传来。
多宝格上的藏品微微颤动，池水泛起涟漪。
顾先生眉头微蹙：“地脉有变。”
他快步走向西墙，手掌再次轻触，墙面显现出一幅复杂的地图，上面有光点流动，一些区域闪烁着警告的红色。
“这是什么？”
莉娜惊讶地问。
“地气运行图。”
顾先生专注地看着地图，“山谷能量系统的显像。
有外力扰动地脉，非自然之力。”
马克凑近细看，震惊地发现地图上的一些标记方式与他见过的任何地图都不同，但又能隐约辨认出亚洲大陆的轮廓，其中一片区域闪烁着异常强烈的红光。
“这里...是我们要去勘探的区域！”
艾娃指着红光区域惊呼。
顾先生转头看她，目光锐利：“你们为何要去那里？”
“我们...接到委托，勘探地下资源...”艾娃突然有些犹豫，“一家科技公司出资的探险...”顾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
人类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震动更加明显了，墙面上一些区域的红色变得越来越深。
“他们在用共振技术探测地底，”顾先生语气依然平静，但语速稍快，“这会破坏地脉平衡，引发连锁反应。”
“会有什么后果？”
莉娜紧张地问。
“小则沙暴地震，大则...”顾先生没有说下去，但神情说明了一切。
他突然走向多宝格深处，打开一个隐藏的隔间，取出一件奇特的仪器，似罗盘又似星盘，上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刻度和小型指针。
“我得去阻止他们。”
顾先生语气坚决，“你们可在此等候，或...我们跟您去！”
艾娃脱口而出，“也许能帮上忙！
毕竟我们也是...人类。”
顾先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最终微微颔首：“也好。
或许这正是...天意。”
他走向斋堂一角，手指在墙上按特定顺序轻触，一扇原本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深处有柔和的光芒透出。
“无用斋不止你们所见这些。”
顾先生步入阶梯，“跟我来。”
西人互相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
阶梯通向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的风格与地上完全不同，充满了未来感的科技设备，却又奇异地与自然元素融合。
岩壁被改造成显示屏，展示着各种数据和图像；水晶般的结构体中流动着光芒，仿佛是活着的电路。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平台，上面悬浮着一个复杂的三维地图，正是刚才墙上显示的放大版，红光区域更加清晰骇人。
“这是...”马克看得目瞪口呆，“什么能源驱动的？”
“地脉之心。”
顾先生简短回答，走到控制台前操作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得仿佛己经重复了千万次。
屏幕上显示出一支勘探队的实时画面，他们正在使用巨大的机械向地底发射震波。
“就是他们。”
艾娃认出了队伍的标识，“委托我们的公司...”顾先生闭目片刻，仿佛在感知什么，然后睁开眼：“来不及远程阻止了。
必须亲自前往。”
他走向空间另一侧，那里停着几辆造型奇特的交通工具，似车非车，似舟非舟，材质似木非木，似金属非金属。
“选一辆吧。”
顾先生说，“我们会需要代步工具。”
当西人跟着顾先生乘上一辆“车”，从山体另一侧的出口驶出时，他们回头望去，只见无用斋静静地矗立在晨曦中，仿佛千百年来一首如此，普通得就像山间任何一座古建筑。
但此刻他们知道，那朴素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奇迹。
车辆无声地滑行在山谷中，速度极快却异常平稳。
顾先生专注地驾驶着，突然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说给谁听：“光绪二十年，陈举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西人屏息等待。
“他问：您究竟是仙是妖？”
顾先生目光投向远方，“我答：非仙非妖，只是一介守望者。”
车辆驶出山谷入口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陡然变化，从春日般的山谷突然进入荒芜的沙漠，温差让西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顾先生停下车，回头看向逐渐隐入虚无的山谷入口，轻声道：“守望文明兴起又覆灭，等待人类真正长大的那一天。”
他的话消散在沙漠的风中，仿佛千百年来，己被重复了无数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