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一笔“巧钱”补完老王家的墙,转眼过了半月。
这半月里张天龙没闲着,跟着爹在镇中学的工地打杂——给教室后墙抹水泥。
秋老虎还赖着不走,日头晒得水泥浆冒热气,他抹得一身汗,却总比旁人多留个心眼,看老师傅怎么调水泥比例,听工头念叨“墙面要抹得‘收水’才不裂”,晚上躺床上还在心里过一遍步骤。
这天傍晚收工,父子俩刚走到巷子口,就见老王媳妇急慌慌迎上来,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帕子边都快被捏皱了。
“老张哥,天龙,”她声音发颤,“你们快家去看看吧,我家屋顶漏了!
今晌午下了阵急雨,屋里跟筛子似的,床都淋湿了。”
张老实眉头一拧:“漏得厉害?”
“厉害!”
老王媳妇首点头,眼圈都红了,“我家那口子躺在床上动不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搬不动瓦,找了隔壁老李看,他说得上房把半面瓦全掀了重铺,不然堵不住……”这话一出,张老实没吭声。
镇上补漏向来是这个理,瓦底下的泥灰经了雨泡松了,不掀瓦重铺,单堵漏眼撑不了仨月。
可掀半面瓦,再买新瓦、和泥灰,前前后后少说也得花二十块,老王家这光景,哪拿得出这笔钱?
张天龙站在旁边听着,心里也犯嘀咕。
他去过老王家几次,知道他家屋顶是“两坡水”的老瓦顶,瓦是十年前的青瓦,虽有些旧,但大多没碎。
他犹豫了下,往前凑了步:“王婶,我能去看看不?
说不定……不用掀半面瓦。”
老王媳妇一愣,张老实也看他:“你懂补漏?”
“我……”张天龙挠了挠头,“我没补过,但我看我爷以前修过自家屋顶。
他那会儿没掀多少瓦,好像是把漏的地方挑开,重新塞了泥灰。”
老王媳妇眼里立刻亮了:“那敢情好!
天龙你要是能试试,婶子给你算工钱!”
“先去看看再说。”
张老实摆了摆手,“别耽误了工夫。”
跟着老王媳妇到了家,屋里果然一片狼藉。
地上摆着好几个破盆,盆里接了半盆水,滴滴答答的声响在屋里回荡。
老王躺在床上,脸色发白,见他们来,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张老实按住了。
“别动。”
张老实走到窗边,仰头看屋顶,“天龙,上房看看漏点。”
张天龙应了声,搬来梯子靠在屋檐下。
他小时候常爬自家屋顶掏鸟窝,这会儿手脚还利索,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屋顶被雨水泡得湿滑,他趴在瓦上,小心翼翼地挪到老王媳妇指的漏雨处——就在房脊往下第三排瓦的位置,几片瓦歪歪扭扭地叠着,缝隙里能看见底下的泥灰。
他伸手掀了掀最上面的瓦,没碎,只是底下的泥灰被水泡成了稀泥,顺着瓦缝往下淌。
他又往旁边扒拉了几片,发现就这一小片地方的泥灰松了,其他地方的瓦还嵌得挺结实。
“爹,不用掀半面瓦!”
他低头朝屋里喊,“就中间这一小片,瓦没碎,是底下泥灰松了!”
张老实在屋里应:“能补?”
“能!”
张天龙脆生生答。
他想起爷当年补漏时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个小铲子(这是他总揣着的工具),先把歪了的瓦轻轻挪开,小心地把底下的稀泥灰刮掉——刮的时候特意没弄散旁边的干泥灰,怕扩大漏点。
刮干净了,他朝底下喊:“王婶,找些干稻草和点细泥来,要干松点的!”
老王媳妇赶紧应声去弄。
张天龙蹲在屋顶上,等泥和来了,先抓一把干稻草塞进刮空的地方垫着——稻草能挡水,还能让泥灰粘得牢。
塞完稻草,他把细泥一点点填进去,填到快跟瓦沿齐平时,又取了片新瓦(是老王家里攒的旧瓦,洗干净了能用),在瓦背面抹了层稠水泥,轻轻扣在补好的泥上,用瓦刀背敲了敲,让瓦跟泥灰贴紧实了。
“行了!”
他拍了拍手,又把旁边几片歪的瓦也归置归置,用泥灰把缝隙塞严。
下来时梯子沾了泥,他还特意扶着让老王媳妇别滑倒。
“这就……好了?”
老王媳妇看着屋顶,还有些不放心。
“明儿再下大雨试试就知道了。”
张天龙把工具收起来,手背上沾了泥也没顾上擦,“要是还漏,咱再想别的辙。”
当天夜里真又下了雨,还是中雨,下了小半夜。
第二天一早,张天龙刚起床,就听见门口有人喊,是老王媳妇,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脸上笑开了花:“天龙!
不漏了!
一点都不漏了!
昨儿夜里我盯着看了半宿,那补的地方干干爽爽的!”
她说着,把油纸包往张天龙手里塞:“这是五块钱,天龙你收下!
要不是你,我家哪敢掀瓦重铺啊,这钱你一定得要!”
张天龙手一缩,看向爹。
张老实站在门里,点了点头:“该收的就收。
你花了心思,也把活干好了。”
这是张天龙头回靠自己的“巧心思”挣到钱。
五块钱攥在手里,不厚,却沉甸甸的。
他没揣自己兜里,转身塞给了娘:“娘,给你买斤红糖补补。”
他娘笑着抹了把眼角,把钱收进了针线笸箩。
张天龙站在院里,看太阳把墙根的影子拉短,心里甜滋滋的。
他想起昨儿在屋顶上扒瓦的样子,又想起爹说的“砖要平,人心要诚”——原来诚不只是实在干活,还能是动动脑筋,让人少花点钱,把活干得更地道。
这五块钱,比他跟着爹干半个月杂活挣的还让他高兴。
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这双手,不光能搬砖抹墙,好像还能凭着这点“巧劲”,走出点不一样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