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的夏夜像一张湿热的网,笼罩着这座城市。
林辰骑着他的电动车,车把上挂着一个破旧的黄色外卖箱,箱身上的外卖平台标志早己褪色斑驳。
他戴着廉价头盔,脸上混合着汗珠和灰尘,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手机导航。
订单提示音刺耳地响起:“距离目的地500米,请尽快送达。”
电动车的电机嗡嗡作响,像他疲惫的心跳,勉强支撑着前行。
林辰今年25岁,清瘦的身躯被风吹日晒磨得黝黑,一双眼睛深邃却满是疲惫。
他的生活如这辆二手电动车,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抛锚。
两年前,父亲在一场车祸中撒手人寰,那辆肇事车逃之夭夭,警方调查草草收场,只剩下一沓医疗账单和沉重的债务。
父亲生前是出租车司机,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点钱全砸进了医院,最终也没换回一条命。
母亲李淑兰从那以后就垮了,先是抑郁缠身,然后查出肺癌晚期。
医生的话如刀子般扎心:“手术加化疗,至少50万起步。”
可林辰的银行卡里,只有可怜的不到三千块,那是他日夜奔波换来的血汗钱。
电动车在夜色中穿梭,路过高档小区时,林辰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
里面灯火通明,豪车进出,门卫彬彬有礼。
那是他的“黄金客户区”,那些人点外卖时偶尔会扔点小费,却从不体谅骑手的艰辛。
他记得有一次,一个富二代让他在楼下等了半小时,只因为“在打游戏”。
林辰没敢抱怨,只是低头道歉,拿了十块小费灰溜溜走人。
生活教会他,抱怨是奢侈品,只有忍耐。
那些高楼里的灯光,他想起小时候的梦想:上大学,当程序员,过体面日子。
可如今,他只能在城市的缝隙中讨生活。
终于抵达目的地,一个老旧居民楼。
林辰停下车,摘掉头盔,擦了把汗。
订单是份麻辣烫,备注“加急,热着送”。
他提着塑料袋爬上五楼——电梯坏了几个月,没人管。
手指关节隐隐作痛,那是长期握车把磨出的老茧。
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接过餐,甩下一句“怎么这么慢”,小费也没给就砰地关门。
林辰苦笑,转身下楼。
手机显示,今日收入:107元。
扣掉电费、饭钱,所剩无几。
他揉揉酸痛的肩膀,继续上路。
膝盖的旧伤又在隐隐发作,那是去年冬天滑倒留下的后遗症,医生让他休息,但他哪敢?
休息一天,就少一顿饭,少一笔还债的钱。
回家的路漫长而熟悉,叶城郊区的街道坑洼不平,电动车颠簸着前行。
脑海中反复回荡母亲的咳嗽声,那声音如锯子般切割他的神经。
家是一个破旧的出租屋,月租800块,墙壁渗水,屋顶漏雨。
房东是个吝啬的胖老头,上个月催租时还扬言要赶人走。
林辰咬牙多接了几个夜单,才勉强凑齐。
父亲走后,他辍学打工,先在工厂流水线干了半年,那里机器轰鸣,空气污浊,让他喘不过气。
后来转行送外卖,图个“自由”,可风里来雨里去,身体像被榨干的抹布。
去年冬天,他发烧感冒,还得硬扛着送单,差点出车祸。
那一刻,他想过放弃,但一想到母亲,就又爬起来。
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潮湿霉味扑鼻而来。
客一张旧沙发床,一张摇晃的小桌,角落堆满药瓶。
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头发稀疏得像秋后的枯草。
她才48岁,却苍老得像60多。
见林辰进来,她勉强挤出笑容:“辰儿回来了?
吃过了没?”
声音虚弱,带着一丝喘息。
“吃了,妈。
您呢?”
林辰放下外卖箱,赶紧倒杯温水递过去。
母亲接过,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
“还行,就是有点喘。
药吃着呢。”
她总这么说,林辰知道是谎言。
那些药不过是廉价止痛片,化疗?
那是天方夜谭。
医院的催款单藏在抽屉里,他偷偷看过:欠费两万多,越积越多,像滚雪球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辰坐在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那手骨瘦如柴,指甲发青。
“妈,我在攒钱。
手术的事,别愁。”
他强颜欢笑,声音却微微颤抖。
母亲叹气:“辰儿,你爸走后,你太苦了。
别管妈了,你自己过日子吧。”
林辰摇头,眼眶发热:“说什么傻话?
您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父亲讲笑话逗乐,母亲做饭香气西溢。
那时他还天真地想,长大后要买大房子,让父母享福。
可命运像一场暴雨,冲毁一切。
父亲的车祸如噩梦,肇事者逍遥法外,他恨得牙痒,却无能为力。
夜渐深,林辰帮母亲擦身,喂她吃药。
她的皮肤松弛,布满皱纹,让他心如刀绞。
忙完,他去厨房——其实就是个小隔间——热了碗剩饭,就着咸菜狼吞虎咽。
饭后,他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
债务公司的短信如期而至:“林辰先生,欠款本息8万元,请本月底还清,否则上门催收。”
心头一沉,那债务是父亲车祸后借的,加上母亲医疗费,利滚利,越欠越多。
他试过网贷,利息如吸血鬼,陷得更深。
亲戚早疏远,说他家是“无底洞”。
朋友?
寥寥无几,谁敢借钱给一个穷骑手?
手机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疲惫却坚毅。
他刷着新闻,试图逃避现实,但脑海中全是医院的场景:消毒水味,母亲的病床,其他病人的***。
医生的话反复回响:“癌细胞扩散,不能再拖。”
上次去医院,母亲吐血,他慌乱叫救护车。
急诊室灯亮得刺眼,费用三千,刷卡时卡里清零。
他守夜,握着母亲的手,泪水无声落下。
窗外,叶城灯火辉煌,高楼林立,那些富人区的人在享乐,而他的世界漆黑如墨。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穷人病了,就只能等死?
他想过***,但母亲怎么办?
想过偷抢,但那是绝路。
他只能继续奔波,日夜不休。
雨又下了,北京的夏雨来得猛烈。
林辰戴上雨衣出门,电动车在水洼中行驶。
雨水打在脸上,如针扎般疼。
订单取消率高,但他坚持,衣服湿透,寒意渗骨。
送单到高层,电梯坏了,他爬楼梯,气喘吁吁。
客户抱怨餐凉,扣差评,他赔笑赔钱。
路上,车子打滑,他摔倒,胳膊擦伤。
血混雨水流下,他爬起,继续。
伤口发炎,但他忍着,买不起好药。
债务公司的人终于上门了。
两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推搡他:“小子,还钱!”
林辰赔笑求饶:“再宽限几天。”
他们冷笑,一拳砸来,嘴角出血。
母亲开门见状,哭喊着扑过来。
大汉走后,林辰扶她躺下,哄她:“没事,妈。”
但他知道,事大了。
墙上的霉斑像他的生活,腐朽无望。
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眼睛布满血丝。
多久没睡好觉了?
多久没笑过了?
母亲的病情如悬在头顶的剑,时不时落下。
咳嗽不止,夜里痛醒,他冲药喂水。
医院电话如催命符:“尽快住院,两万押金。”
他心如刀绞,上哪弄钱?
外卖高峰期,订单如潮,他从***跑到胡同,汗水浸透衣服。
偶尔有客户说“辛苦了”,那一瞬,他几乎掉泪。
电动车电池不耐用,他省吃俭用修零件。
饭钱五块一顿,烟早戒了。
膝盖疼得钻心,但他咬牙。
父亲生前常说:“男人要扛得住。”
他扛着,却快扛不住。
日子像一张磨砂纸,磨掉他的棱角。
路过公园,看到情侣散步,他羡慕不己。
自己的感情?
早没了资格。
女孩们看不上一个穷骑手。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骑自行车,风在耳边呼啸。
那时自由,如今骑电动车,却骑不出困境。
医院探望母亲,她眼睛亮起:“辰儿,别耽误工作。”
他剥橘子给她,瞒着欠费涨了。
走出医院,他蹲路边抽烟,烟雾缭绕,模糊视线。
又一个深夜,林辰回家。
出租屋门前,雨水滴答。
他推门,母亲睡着,呼吸微弱。
他坐床边,握她的手,泪水滑落。
窗外,城市喧嚣,他却孤独如影。
必须改变,否则崩溃。
但出路在哪?
学历没有,技能欠缺,只有这双手,这辆车。
他擦干泪,躺下沙发。
滴水声如催眠曲,让他陷入浅眠。
梦中,父亲活着,一家团圆。
醒来,天亮。
又一个轮回。
林辰的日子就这样循环:奔波、忍耐、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