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晴背对着沈昭，解开了斗篷，随手将怀里的《避雨抄》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她缓缓褪去一层层衣物，露出了那背后被血浸透的绷带。
绷带早己湿透，有些地方被雨水洇开，晕染出暗红的血迹，有些则轻微黏连在了伤口上，撕开时牵动部分皮肉，引得她皮肤微微发颤。
绷带下，繁杂的幽蓝色的符纹若隐若现，像是活物一般微微蠕动，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时而清晰，时而隐没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之下。
沈昭不由得走近，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你干什么？！”
感受到触碰，林暖晴猛地侧过身子，脱了一半的衣衫就这么轻轻耷拉在半截，露出半边肩膀和依旧被绷带缠绕的腰腹。
她的眼神警惕，手指己经下意识摸向了案几上的《避雨抄》。
沈昭的眼神稍稍躲闪，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另一侧，声音依旧平静：“嗯……我是想说，换好了绷带再穿衣服。”
林暖晴僵硬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低声道：“嗯……那就麻烦你了，沈医师。”
绷带被一点点揭开，露出了满身的符文和一个个不断渗出血的伤疤。
刀伤、剑伤、甚至是利箭穿肉而过留下的森然可怖的孔洞，其中还有几道像是被利爪撕裂的痕迹，青紫的淤血几乎是遍布了整个身体，整个身子就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还是只用简单的包扎吗？”
沈昭看着那些伤口，面色平静，慢慢开始将手中干净的绷带一圈圈揭开。
“嗯，跟以前一样，不用上药。”
沈昭便没再多问，只是动作轻柔地用湿毛巾替她擦干净身子和伤口。
温热的毛巾拂过皮肤时，林暖晴微微绷紧了背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沈昭不经意间瞟到了她泛红的耳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是害羞了。
她没点破，只是手上的动作略加快了些，随后仔细将干净的绷带一圈圈缠上。
林暖晴低声道了谢，随后慢慢起身，将干净的衣服换上。
她的动作很快，只是等她再回头时，却发现沈昭不知何时早己背过身去，正低头整理药箱，连一点余光都没往她这边扫。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灯焰偶尔“噼啪”轻响。
“沈医师，我换好了。”
听到这句话，沈昭才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轻笑：“果然，你就算是穿我的衣服，也是很好看的。”
林暖晴抿了抿唇，没接这句调侃，只是低声道：“这几日麻烦沈大夫了，只是……”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沈昭。”
“嗯？”
听见林暖晴忽然叫自己的名字，沈昭默默看向她那双极为特别地眼睛。
此时那双绿色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我今日，也是来跟你告别的。”
闻言，沈昭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后继续整理着剩余的绷带，声音依旧温润：“为何这么着急？
那你身上的伤……来的时候，沈医师不也没问我身上伤口的缘由吗？”
沈昭沉默了一瞬，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绷带。
她淡淡地望向一旁的灯盏，灯芯“噼啪”爆了个火花，映得她的眸色忽明忽暗。
“本来我就也该走了。”
林暖晴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只是后来想着，应该来跟你道个别。”
“顺便…也是来换最后一次绷带。”
“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暖晴总觉得沈昭的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失落和担忧。
这个医师，难不成是怕她这个病人半路上照顾不好自己吗？
想到这里，林暖晴不由得在心里轻笑。
也是，或许是过了几天普通人的日子，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柔弱了么？
“暖晴姑娘，此时也莫要怪我多嘴。”
“只是，姑娘只身一人，伤也没好全，如今拖着这副病体又要在这乱世里，去哪儿呢？”
林暖晴望向窗外，雨后的天空泛着些灰白，不远处的山峦隐隐伏在那潮湿的薄雾里。
“离开这里，去哪都行，只是…也许要走得远些。”
“去游历吗？”
闻言，林暖晴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嗯，就当是沈医师所说的，我便去游历这山河吧……”沈昭还想说什么，只是话音未落，这医馆外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官府查案！
所有人原地别动！”
林暖晴眼神一凛，手指己经按在了《避雨抄》上。
沈昭却比她更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动。”
在李暖晴讶异间，门口，那些衙役们的呼喝声却是越来越近，伴随着刀鞘碰撞的金属声。
沈昭的指尖轻轻一挑，案几上的青灯忽地熄灭，整个里屋瞬间陷入黑暗。
“你这个医师竟是还会术法？”
林暖晴的声音在黑暗里柔柔的飘着。
“跟我来。”
沈昭拉着林暖晴的手腕，悄无声息地推开里屋后窗。
窗外是一条狭窄的暗巷，雨水积在青石板上，映着远处微弱的灯火。
林暖晴刚要翻窗，却听沈昭忽然低声道：“暖晴。”
她回头。
黑暗中，沈昭的眸子映着窗外微光，像是藏着万千未说出口的话。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枚油纸包塞进林暖晴手里：“糖。”
“我又不是小孩子……拿着，路上吃。”
林暖晴一怔，阴差阳错的，就这么接下了。
林暖晴握紧了糖，没再多言，迅速翻身跃出窗外。
天气阴阴的，本来就没什么光，那屋里没了灯光更是暗得很。
黑暗里，窗户的另一侧，沈昭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林暖晴的耳朵里：“你一个姑娘家，浑身是伤，不好解释。”
“这世道，乱。”
之后便是极为干脆的“啪”的一声。
窗户关了。
窗外，只留下一个怔怔站在原地的林暖晴。
她微皱着眉，总感觉这一回匆忙之间，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不是，我那本子还没拿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