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楼的长椅被太阳晒得发烫,18岁的魏知意却觉得浑身发冷。
张妈拎着保温桶跑过来,鸽子汤的香气混着消毒水味漫上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那是母亲凌晨五点起来炖的,说“阿意考完得补补,我跟你爸去云梦看个老朋友,回来就喝”。
“小姐,您坐,我去给您倒点水。”
张妈红着眼圈,手一抖,汤洒在地上,溅出星星点点的油花。
魏知意没动,指尖把准考证攥得发皱。
绸布套上的云纹被汗水浸得发暗,照片上的自己穿着蓝白校服,齐耳短发被风吹得乱翘,眼神里是刚结束高考的松弛。
可现在,那点松弛像被暴雨冲垮的沙堡,连痕迹都没留下。
“姐。”
18岁的魏瑾之从抢救室方向走来,白T恤的袖子被扯得变形,嘴角还有道未干的血痕。
他比魏知意高出一个头,此刻却背对着她,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刚才在走廊,他听见温家的人嚼舌根“魏长泽那点家业,没了他撑着,俩孩子迟早得给温家提鞋”,没忍住挥了拳,被同岁的聂明玦死死按住。
“交警说……货车闯红灯,爸妈的车躲不开……所以……”他转过身,眼睛红得吓人,却刻意挺首了背,像株被狂风压弯又倔强弹起的野草。
魏知意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血。
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她想起高三那年,魏瑾之偷偷报了散打班,被父亲发现时梗着脖子说“爸你以前不是总说‘拳头硬才护得住人’?
我要保护姐姐和阿婴”。
那时的少年气,现在都沉成了眼底的冰。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18岁的聂明玦和18岁的蓝曦臣站在那里。
聂明玦手里攥着魏瑾之的准考证——刚才混乱中掉在抢救室门口的,照片上的少年眉眼严肃,此刻却没了平日的疏离,只低声说:“我让我爸联系了律师,还有交警队的朋友,责任认定不会含糊。
有需要……随时找我。”
蓝曦臣则递来个牛皮纸包:“阿姨上周托我妈买的特级龙井,说等她从云梦回来,要跟魏伯父泡着喝的。
现在……您收着吧。”
魏知意接过纸包,茶叶的清香混着纸味漫上来,让她想起母亲总说“你爸就爱喝这口,说比云梦的茶醇厚”。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在玄关换鞋,对父亲说“把阿瑾的警校报名表收好,别让他总丢三落西”,父亲笑着应“知道,等回来就陪他去体检”。
那时的阳光多好啊,透过纱窗落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地金粉。
“张妈,”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想象中稳,“麻烦您去接阿婴,就说……爸妈在云梦遇到点事,得晚几天回来,让他先跟您回家。”
7岁的魏无羡还在上一年级,早上出门时,举着算术作业本冲进房间:“姐姐你看,我考了100分!
爸妈回来要给我买玩具!”
同岁的聂怀桑总爱跟他抢玩具,此刻大概还在聂家等着他去玩弹珠。
她不能让小不点看见此刻的狼藉。
魏瑾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姐,我们不能垮。”
他的声音很哑,却带着一股狠劲,“爸妈留下的码头和公司,还有阿婴,我们得守住。”
魏知意看着弟弟眼里的光——那是和父亲一样的执拗,是藏在温和外表下的硬气。
她点了点头,把龙井递给张妈:“给阿婴泡点淡茶,说姐姐买的。”
急诊楼外的蝉还在叫,不知疲倦。
魏知意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了。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魏瑾之必须学着在废墟上,重新搭起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