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厕所藏在走廊尽头,声控灯在我靠近时没亮,反而自己‘滋啦’闪了一下,暗下去,又亮起来,光惨白得像停尸房的灯。
我咬着牙走进去,刚摸到隔间的门,里面就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瓷砖。
腿在抖,可脚步像被扯着似的,不由自主往隔间挪。
伸手拉开门的瞬间,一股腥冷的水味扑过来。
隔间里蹲坐着个泥塑似的东西,也就半人高,浑身裹着湿漉漉的水草,泥块皲裂的地方露出青灰色的‘皮肤’。
它的脸是歪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却咧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救我……’我吓得往后缩,它却猛地抬起头——那两个黑洞死死‘盯’着我,泥塑的胳膊突然动了,水草像活了似的缠上来。
它不是在‘蹲坐’,是正从地上往起爬,泥块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水神庙里那些爬满青苔的岩人像,正一点点朝我挪过来……‘啊!
’我后背一空,整个人摔在地上,***传来实实在在的疼。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窗帘没拉严,路灯的光透进来,在墙上投出树影。
身下是暖和的被褥,刚才那股腥冷的水味消失了,只有枕头边的手机还亮着,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可我盯着天花板,总觉得后颈还沾着水草的潮气,耳边还响着那个泥塑的声音:‘救我摔下床后就再没睡着。
盯着天花板到天亮,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从灰蓝变成鱼肚白,可脑子里反复闪的还是那个泥塑的脸,还有老师在教室里首勾勾的笑。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首到早上七点,班级群突然弹出消息。
是班主任发的:‘同学们,暑假快乐呀!
[太阳]’后面还跟了个呲牙的表情。
我盯着那个太阳表情,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没敢回。
明明知道是梦,可那感觉太真了——老师嘴角咧开的弧度,厕所里腥冷的水味,还有泥塑说‘救我’时,水草蹭过我脚踝的冰凉……后背又开始冒冷汗。
冷汗把T恤黏在背上,胸口还憋着口气——刚才那梦太真了,酒店的服务员,教室老师的眼睛,还有个没脸的东西在耳边念叨“带我走”。
“操,什么破梦。”
我抹了把脸,手还在抖,却故意扯着嗓子骂了句,好像声音大就能把那股子寒意压下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是阿晚发来的微信:“醒了吗?
镜湖市的车票我买好了,后天出发,记得带件外套,湖边凉。”
我盯着屏幕愣了两秒,手指在键盘上敲:“知道了,祖宗。”
想了想又删了,改成:“行,到时候叫你。”
末了还是忍不住加了句:“晚上别老看恐怖片,小心做梦吓哭。”
发完自己先啧了一声——明明是自己被吓醒,倒教训起别人来了。
手机又震,这次是妈。
电话刚接通,她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出来:“小祖宗,你爸埋杏树下那木盒子,你找着没?
我昨儿梦见你爷了,说那玩意儿能辟邪……妈,”我揉着额角打断她,语气软了点,“那是我爷骗你呢,封建迷信。
我后天跟阿晚出去玩,你别老想这些。”
“玩什么玩!”
妈在那头急了,“镜湖市那地方邪乎得很,你爷当年就不让去……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着,心里却有点发毛——妈怎么突然提镜湖?
还有那梦,怎么就偏偏梦见“水”和“带不走”?
挂了电话,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蝉鸣还在吵,可耳朵里总像有水流声,滴滴答答的。
我骂了句“神经病”,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看见床底下好像有片水渍,形状像只手,正往我这边爬。
“操!”
我往后跳了半步,台灯照着那片水渍,又慢慢缩了回去,跟幻觉似的。
我站在原地,心脏擂鼓。
怂是真怂,怕得想立马订退票;但阿晚那丫头盼这趟旅行盼了半年,要是我说不去,她能哭到我心软。
“妈的,拼了。”
我抓过外套套上,心里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个破湖吗?
不就是个破梦吗?
老子带把折叠刀去,真有东西作祟,捅它丫的。
只是走出卧室时,我鬼使神差地往老院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棵老杏树下,好像真有个土坑,是小时候爸带我挖的,说“埋点宝贝,以后救急”。
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却觉得,那土坑里埋的,可能不只是“宝贝”。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特意把那件在梦里沾了‘水草潮气’的睡衣扔进了垃圾桶。
窗外的天很蓝,蝉鸣得正欢,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暑假开端。
可我拉行李箱拉链时,总觉得那声音和酒店里那扇鼓包的门在响,黏黏的,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