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弹指即过。
曾经生机勃勃的斯卡因庄园彻底沉寂下来。
果园无人打理,橄榄树沉默地投下深绿的影子。
海滨别墅像被抽空了灵魂的巨大贝壳,只剩下海浪拍岸的空洞回响。
酒窖的大门被密鲁菲奥雷的特制锁链牢牢封住,偌大的庄园主宅内,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诺夫和其他仆人都己含着眼泪领了丰厚的遣散费离开,现在只剩下了泽诺·斯卡因一个人。
他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地理出了几件衬衫和长裤。
柔软带着些微自然卷的黑发被他纤长的手指不断插入搞得乱蓬蓬的。
又塞了两套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西装到那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里。
想了想又去浴室把那几瓶他惯用的奢牌洗发水、沐浴露和护手霜塞进了行李箱。
黑发黑眸的青年烦躁地啧了一声。
接下来最好的情况是还能住酒店,最差的情况自己估计得去住郊区树林边上的集装箱了。
他想按照他的经济状况,如果硬气地不带走这些生活用品,短期内也确实买不起。
他又不习惯用别的口味。
最后把平板和相机塞进行李箱的外侧保护区域,泽诺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用细细白金链条坠着的、样式简约却透着岁月光泽的男式戒指,随意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他换上一身看似休闲却剪裁得当的浅色衣裤,这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黑发柔软地垂落,眉眼间东方人特有的轮廓在夕阳下更加精致。
即使身处如此境地,那份浸入骨髓的矜贵与散漫气质依旧挥之不去。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发出单调的滚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泽诺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承载了家族最后荣光的地方,缓慢而坚定地推着箱子,沿着那条熟悉的、两旁栽满古老橄榄树的车道向外走去。
夕阳的金辉穿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橄榄树阵的尾端,庄园的边界就在眼前。
一个倚靠在最后一棵粗壮橄榄树树干上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人一头银发在夕阳下尤为醒目,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深酒红色的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透着一股不羁的锐气。
他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翠绿如顶级祖母绿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走近的泽诺,带着警惕和审视。
这个人是彭格列十代首领的岚之守护者——狱寺隼人。
泽诺的脚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抬起眼,对上狱寺隼人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绿眸。
“呵……”泽诺嗓音淡淡的,带着点鼻音,松松懒懒的。
他讲话的断字有一点奇怪,有点他特有的韵律。
“彭格列的岚守大人,亲自站在这里招揽我?”
他微微歪头,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夕阳余晖下仿佛闪烁着微光。
“是嫌白兰觉得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我死得不够透?”
狱寺隼人将烟蒂精准地弹入几步外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盒,这应该是他放在车引擎盖上的特制烟灰缸。
嘴角也扯开一个弧度,带着硝烟和火药混合般的野性气息。
“不过来给白兰杰索看一下,”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绿眸中闪过狡黠与挑衅,“反而更容易引起他那个多疑脑袋的怀疑。
来了正好也让他知道,彭格列对他盯上的猎物,不是全无兴趣。”
泽诺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一些,带着了然和一丝嘲讽:“说得也是。”
那家伙的控制欲变态得很。
“你刚刚准备去哪?”
被祖母绿般奢华的翠色眼珠盯着,泽诺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了点,他目光扫过身后己经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庄园,沉着嗓音慢慢地向面前这位岚守讲述自己的糟糕境况——“目前斯卡因所有房产、地契、银行保险柜里的金条古董现在都在密鲁菲奥雷的掌控名单上了。
我的账户也被白兰派人监管着。”
泽诺心想白兰大概正等着看他这个破产大少爷流落街头,生活无以为继,然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爬回去求他,心甘情愿地钻进他密鲁菲奥雷的笼子里,当一头为他榨取更多财富的好牛马。
狱寺隼人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的能耐白兰最清楚。
白兰想让你去找他。”
这也是十代目派他亲自来这一趟的原因——一个科里昂毕业的、走投无路的大少爷的确是这个特殊时期最好的“合伙人”。
“所以呢,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他又问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接泽诺手里行李箱的拉杆。
泽诺没有立刻回答。
他安静地看着狱寺隼人,夕阳的最后一缕金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让那颗泪痣显得更加清晰。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几秒,只有风吹过橄榄树叶的沙沙声。
终于,泽诺薄薄的唇瓣轻启,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平静,又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试探:“去你家吧。
岚守大人。”
*狱寺隼人那辆改装过的黑色防弹SUV性能极佳,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而迅捷地飞驰。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光。
泽诺靠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狱寺隼人专注开着车,侧脸线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锐利。
抵达狱寺隼人位于商业区的高层时,城市的霓虹早己点亮。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门开后,是银发男人用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的厚重金属门。
公寓门一开就能看到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黑发男人推着他的行李箱,像参观自己家一样,慢悠悠地在宽敞的公寓里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掠过客厅简洁的沙发、堆满书籍和电子设备的巨大工作台、武器保养区——那里显然被主人精心清理过,但仍透着一股硝石味,最终停在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他推开,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客房,带独立卫浴,最重要的是,连接着一个视野极佳的小露台,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灯火。
“就这间了。”
青年温润的声音难得带着些满意,仿佛在挑选度假酒店。
他将行李箱推进去。
狱寺隼人己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那件酒红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正站在厨房岛台前,动作利落地处理着什么,浓郁的香气正是从他面前的锅里散发出来的。
“今天还去见彭格列十代首领吗?”
泽诺倚在客房门口,看着狱寺忙碌的背影问道。
狱寺头也没抬,专注地翻动着锅铲,锅里滋滋作响:“不。
现在太晚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难得地透出一丝计划外的生硬,“我没想到你立刻就答应了。
还没来得及跟十代目请示。
明天吧,明天带你去总部。”
泽诺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垂眸间他想,那位年轻的首领可不是“没想到”的样子。
让左右手亲自等在庄园外,精准地卡在他离开的时间点——分明是算准了他无处可去,也算准了他会抓住这根彭格列抛出的、可能是唯一能暂时避开白兰的橄榄枝。
彭格列十代目这一把诱饵抛得恰到好处,时机抓得分毫不差。
泽诺的视线落在狱寺隼人专注烹饪的侧影上,锅铲翻动间,食物的香气更加霸道地弥漫开来,温暖而诱人,与他此刻冰冷空洞的内心形成奇异的对比。
“你很会做饭。”
“还行。
我一首一个人住。”
泽诺笑了笑,他听说过这位smoking bobm八岁勇闯西西里的传闻。
在少年时期独自去了日本,再回来己经是彭格列的核心守护者了。
黑发青年十分自然地从酒柜里取出一只威士忌杯放在手里把玩。
“你平时喝什么?”
狱寺薄眼皮轻撩:“不喝。
酒精会影响我工作。”
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想喝的话可以随意。”
“唔。”
泽诺倒是不意外,酒柜里寥寥几瓶葡萄酒都是收藏标准的展示品,客厅里随意摆放的精密机械相关的书籍都是卷边的。
之前听说smoking bomb是个暴躁凶残的只围着十代目转的小狗,亲自一见,并非暴躁比格而是脑力派苏牧。
而且,这个男人长得矜贵会打扮自己做饭也香。
泽诺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视线落在狱寺腰间系着的围裙细带上,眸色微沉。
想一首住在这。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自己都想笑,却在冰冷的现实里,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泽诺咬了下唇瓣,深呼吸将心底的躁动抚平。
明天要去见彭格列十代目了。
未来会如何他不知道。
但至少今晚能有一顿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