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尘荒域最边缘的青石村。
江清雾蜷缩在柴房最深处的草垛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门板外传来的哭嚎声正一点点变稀,取而代之的是铁器劈开木门的脆响,以及某种粘稠液体滴落地面的嗒嗒声。
“搜仔细些,天机阁的悬赏令说了,混沌神体觉醒时会有异象,别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粗嘎的嗓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薄薄的木墙扎进耳朵里。
江清雾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今年刚满十六,是村里唯一的外来户,三年前被猎户老江捡回来时还发着高烧,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在胸口留下一块铜钱大小的淡金色胎记。
老江夫妇待她极好,教她纺线,教她辨认野菜,甚至在她及笄那天,用攒了半年的兽皮换了支银簪。
可现在,那对总是笑着喊她“雾丫头”的夫妇,己经倒在了院门外。
就在半个时辰前,这群穿着玄色劲装的不速之客突然闯入村子。
他们袖口绣着半轮残月,出手便是杀招,寻常村民在他们面前连一息都撑不过。
江清雾亲眼看见隔壁的王婶被一道青色剑光劈成两半,鲜血溅在她刚晒好的蓝布上,像极了去年她偷偷染坏的那匹绸缎。
“这边还有个柴房!”
一声厉喝响起,紧接着是木门被一脚踹碎的巨响。
江清雾下意识地往草垛深处缩,视线里撞进三双沾血的皂靴。
为首的汉子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手里的长剑还在往下淌血。
“啧,藏得还挺深。”
疤脸汉子用剑尖挑起江清雾的衣襟,将她从草垛里拖了出来,“看这细皮嫩肉的,倒不像尘荒域的野丫头。”
江清雾的后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她死死盯着对方染血的剑刃,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恐惧像藤蔓般缠上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头儿,这丫头胸口有块印记!”
旁边的矮个子突然指着她的衣襟喊道。
疤脸汉子眼神一凛,伸手就要扯她的衣服。
江清雾猛地想起老江说过,姑娘家的衣襟不能让外人碰。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趁着汉子吃痛弯腰的瞬间,抓起身边一根烧火棍就往他脸上抡去。
“找死!”
疤脸汉子暴怒,反手一掌拍在她胸口。
江清雾像片叶子似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柴房的立柱上,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喷出的血溅在胸前的衣襟上,恰好晕染开那块淡金色的胎记。
诡异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被鲜血浸湿的胎记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迅速蔓延至全身。
江清雾感觉胸口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痛顺着血管流遍西肢百骸,骨头缝里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啃噬。
她想惨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意识在剧痛中逐渐模糊。
“这是……混沌气息!”
矮个子修士脸色骤变,“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疤脸汉子眼中闪过狂喜,举剑便要刺向江清雾的眉心:“抓住她,回去领赏!”
剑风破空而来的瞬间,江清雾胸口的剧痛突然停滞了。
她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变得透明,皮肤下流淌着淡淡的金芒,那些刚才还让她痛不欲生的能量,此刻正顺着指尖疯狂涌出。
当长剑距离她的眉心只有三寸时,江清雾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没有想象中的贯穿伤,只有“咔嚓”一声脆响。
疤脸汉子手中的精铁长剑,竟在触碰她指尖的刹那寸寸断裂,碎成了无数铁屑。
更惊悚的是,那些铁屑落在她身上的金芒中,竟像冰雪般消融了。
“怎么可能……”疤脸汉子瞳孔骤缩。
江清雾也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泛着金芒的手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她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柴房里的木柴、干草、甚至地上的血渍,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盘旋着汇入她的掌心。
“快,结阵!”
矮个子修士颤抖着掏出一张黄色符箓。
但己经晚了。
江清雾抬手对着那三人虚虚一握。
盘旋在她掌心的光点突然炸开,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冲击波。
柴房的土墙像纸糊的一样被震碎,那三名修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体就开始从脚底板向上崩解,衣物、骨骼、血肉……全都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融入漫天飞舞的光点中。
风从破洞的柴房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血污和草屑。
江清雾缓缓站起身,胸口的胎记己经恢复了淡金色,但那股游走在西肢百骸的力量并未消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还沾满尘土的指尖,此刻干净得仿佛从未触碰过污秽。
院门外传来最后一声微弱的***,很快归于死寂。
江清雾走出柴房,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子染成了血色。
她看见老江夫妇倒在门槛边,手里还攥着给她留的半个麦饼;看见王婶晒的蓝布被血浸透,飘落在井台上;看见平时一起嬉闹的孩子们,此刻安静地躺在地上,再也不会扯着她的衣角要野果子了。
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甚。
江清雾捂住胸口蹲下身,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刚才那股爆发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在疲惫之下,还有一种更清晰的感觉——烙印。
就像有人在她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行字,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
八大宗门,皆为弑神者江清雾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混沌神体代表着什么。
她只知道,青石村没了,那些对她好的人都死了,而杀了他们的人,是为了抓她而来。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出村子。
身后,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家,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血色。
前方,是尘荒域茫茫的荒原,据说再往南走,就能进入修士们所说的修真界。
江清雾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血色土地,将老江夫妇留给他的那支银簪紧紧攥在手心。
银簪的尖端正刺破掌心,流出的血珠滴落在地,很快被风吹干。
她转身,朝着荒原深处走去。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笼罩大地。
远处的荒原上,传来几声狼嚎,更远处的天际,有几道流光正在迅速靠近,那是其他闻到血腥味的修士。
江清雾的脚步没有停。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刚刚觉醒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像一颗种子,在她的血肉里扎了根。
而她,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抓她。
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要对一个偏僻的小村下此毒手。
夜色渐浓,少女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荒原的黑暗中,只留下身后那片燃烧着余烬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