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无情道师父捡回凌霜的时候，漫天大雪。小屁孩凌霜一个人坐在雪地里，
边上是尸体与鲜血。“父母一家人都被杀死了，也没有任何情感吗？”师父看着凌霜，
试图从她眼中看到一丝丝的害怕与难过，却失败了。“跟我走，你是天生的无情道。
”师父号清虚真人，乃是青峦山的掌门。冬去春又来，凌霜在青峦山上待了一年又一年。
山上人很多，小师兄总照顾她，修炼的灵丹灵果都多给她一份。长老都很严格，
但是也会给她偷偷从山下带好吃的。就如师父所说，凌霜天赋惊人，
她用十年时间走过了别人三十年的路。师父再没能教她的了，于是她开始闭关。
洞中没有时间观念。凌霜从洞府中走出时，长发及地的黑与漫山遍野的白雪形成刺目的对比。
她不记得自己闭关闭了多久，出关之时，宗门翻天覆地。青峦剑派已不复存在。
昔日练剑的广场上，尸骸遍地，鲜血融化了积雪，又很快凝结成红色的冰。
那个被长剑钉在石碑上的青年，是总爱偷偷多给她一份灵果的小师兄。
那个头颅被砍去一半的老者，是常常唠叨她修炼太刻苦的传功长老。可她并不觉得悲伤，
眼中无喜无悲，就像也感觉不到寒冷一样。“霜儿...”凌霜转向声音来处。
她的师父靠在一块裂开的石碑旁，腹部一个巨大的血洞正在汩汩向外涌着暗红色的液体。
他的脸色比雪还白，呼吸如破旧的风箱。“师父。”凌霜走过去，声音平稳得像在问早安，
“发生何事？”“魔教...突袭...”清虚真人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你...终于出关了。”凌霜点点头，目光掠过满地熟悉的尸体，
最后回到师父脸上：“我该怎么做？”这时，三名黑袍魔修发现了他们，狞笑着逼近。
其中一人长剑一挥，冰冷的剑锋就贴在了凌霜纤细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看那魔修一眼，只是继续看着师父，重复问道：“我该怎么做？
”清虚真人忽然笑了，大声嘶吼：“拔剑，杀光他们！”话音未落，凌霜动了。
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贴在她颈间的剑突然断成两截，持剑的魔修喉咙出现一条细线，
愕然倒地。另外两人刚举起兵刃，头颅就已飞起，血喷如泉。她像一道白色的幽灵，
飘过尸山血海。所到之处，魔修纷纷倒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不过半炷香时间，
广场上再无能站立的敌人。凌霜回到师父身边，白衣纤尘不染，闲庭信步。
“我就说...”清虚真人气息微弱，脸上却带着奇异的光彩，
“你是天生的...无情道...”“我接下来该去哪？”凌霜问，
仿佛没看见师父正在迅速流逝的生命。“下山吧...”清虚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无情...须在红尘炼...”这是他最后一句话。凌霜看着师父的头歪向一侧，
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挖坑，将一具具尸体拖入坑中，
包括那些魔修的。过程中，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埋葬的不是她认识几十年的人们，
只是一堆无意义的物体。全部埋葬完毕后，她转身沿着覆雪的石阶，一步步走下山去。
2 忘尘情劫下山的第三年冬天，凌霜在京城郊外的乱葬岗看到了一个孩子。
大约七八岁的男孩，正在死人堆里翻找着什么。他的手指冻得通红破裂，
却依然固执地扒开一具具冻硬的尸体。当凌霜走近时，男孩猛地抬头，眼中是野兽般的警惕。
他怀里抱着半个发霉的馒头，显然是从死人身上找到的。“跟我走。”凌霜说，不是询问，
也不是怜悯，只是陈述。男孩愣了片刻，然后慢慢点头，跟上远去的凌霜。
凌霜给他取名“忘尘”，带他修炼，教他剑法，传他无情道心诀。对于他的身世，
凌霜闭口不提。这不重要。无情道，其关键在于摒弃七情六欲，一心扑在剑道上，
直至出剑之时，不为一切情感左右，古井无波。凌霜就是如此。凌霜带着忘尘走南闯北，
从未忘记师父说的，无情须在红尘炼。他们走过许多地方，塞北，江南，中原。
他们一起见过了很多事，但是凌霜一直没明白，这对自己的修炼有什么好处。奇怪的是，
尽管修炼的是无情道，忘尘却越***感丰沛。他会在春天为第一朵花开而欣喜，
在夏夜为流萤起舞而欢笑，在秋日为落叶飘零而感伤，在冬季为白雪覆地而惊叹。
似乎对这红尘，他有着无尽的热爱。“师父，今日市集有花灯，我们去看好吗？”“师父，
这是我做的桂花糕，您尝一口？”“师父，您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为何从不笑？”“师父，
这么多年过去了，您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呀？等我长大了，
一定与你结为侠侣!”凌霜从不回应，也不阻止。她只是静静地观察，如同观察一只小鸟。
十年转瞬即逝，忘尘已长成俊朗青年，剑法得了凌霜真传，唯独无情道毫无进展。
在一个月圆之夜，他鼓起勇气跟凌霜告白。“师父，我...我心悦您。
”忘尘的脸比天边的晚霞还红，“从您把我从乱葬岗带回来的那天起，
就...”凌霜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无情道，忌动情。”“可人若无情，
与石头何异？”忘尘激动地问，“师父，您真的感觉不到快乐，感觉不到悲伤，
感觉不到...爱吗？”凌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回房。但那夜之后，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停滞了。忘尘的话，让她感到疑惑。又过了两年，那一日，
忘尘与她在酒楼里兴奋地谈论着近日武林动向。“听说了吗，
谢家少爷被杀死了!”隔壁桌两人谈论道。“谢家少爷？谁杀的？”“好像是个江湖大侠，
嫉恶如仇，看不惯谢家少爷欺负人，出手宰了。”“活该啊，这种畜生，欺男霸女。
那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京郊郑家村灭门惨案，指定跟他们有关。”“嘘，
噤声!这种话都敢说，你不要命啦！”忘尘忽然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往嘴里夹菜。吃完后，
忘尘说有事，让凌霜先回了客栈。再回来时，忘尘说查到了当年杀害他家人的仇人。
他跪在凌霜面前磕了三个头:“师父，待弟子报仇归来，就一辈子侍奉您左右。
”凌霜只是淡淡点头：“小心。”三个月后，忘尘浑身是血地爬回他们临时的住处。
仇家势大，他虽手刃元凶，却也被重伤命脉。
“师父...我...我回来了...”忘尘躺在凌霜怀中，气息微弱地说。
凌霜看着他渐渐散瞳的眼睛，轻声道：“你的无情道，练错了。
”忘尘微笑：“情之一字...何来对错...”他抬起头来，
努力凑向凌霜的耳朵:“师父，你知道，情是什么吗？”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凌霜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坐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她将他埋葬，没有立碑。起身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的，没有眼泪。3 冷宫绝情忘尘死后，凌霜独自一人行走红尘。
这一次，既为了师命，也为了找到忘尘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一日，她救下了当朝太子。
救下当朝太子纯属偶然。凌霜只是路过那片山林，正好遇见被刺客围攻的车队。
她本不欲插手，但停滞的马车阻碍了道路，清除障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六招，七具尸体。
太子赵晟掀开车帘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白衣女子还剑入鞘，阳光为她周身镀上金边，
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不是杀了七人，只是拂去了衣上尘埃。赵晟惊艳不已，
当即邀请她同行。凌霜想了想，点头答应——她本就无处可去。赵晟此行是为了赈灾济民，
他们一路向西，遇到不少刺客，但是凌霜在侧，三两招都解决了。在凌霜解决刺客的时候，
赵晟看着凌霜的身姿，眼神捉摸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凌霜，我爱你，回京之后，
你做我太子妃，如何？”又是爱，这“爱”字，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小男孩也说过。
凌霜觉得，这或许能回答忘尘的问题，于是她应了“好”。到边关之时，凌霜站在赵晟身侧，
看着赵晟满脸笑容地跟灾民们嘘寒问暖，送上米稀。回宫后，赵晟向父皇请旨，
要立来历不明的凌霜为太子妃。老皇帝自然不允，甚至要治凌霜妖惑太子之罪。
赵晟苦苦周旋，最终凌霜被安置在京郊别院。一年后老皇帝暴毙，赵晟继位。他力排众议，
将凌霜接进宫，册封为后。新婚之夜，赵晟握着凌霜的手发誓：“霜儿，
朕愿与你共享万里江山，白首不离。”凌霜静静看着他炽热的双眼，什么也没说。最初几年，
赵晟确实痴心一片。他为凌霜建望霜楼，种百里梅林，搜罗天下奇珍。
但凌霜始终如一：容颜不改，性情如冰。朝中政事愈发繁忙，赵晟情绪也越发难以捉摸。
一日，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宫里，当着凌霜的面破口大骂:“那个该死的李卿，
竟然当着百官的面质疑我给王家加官进爵的决定。他难道不知道，如今谢家式微，
我急需一个新的名门望族来支持我吗？”凌霜不语。朝政之事，她一窍不通，
只是听着赵晟发泄。赵晟见此，眼中失望更加明显。“霜儿，我是真龙天子，
我是那个能带来盛世的男人，你相信我吗？”凌霜不语。他又轻轻说道:“霜儿，
你不会质疑反对我的，对吗？”凌霜回道:“你若有错，我自然会指出来。”赵晟闻言，
没有再作声。渐渐地，赵晟的热情冷却了。西域进献的美人妖娆热情，对比之下，
皇后更像一尊精美的玉雕。他开始流连别的寝宫，后来甚至数月不见凌霜一面。
凌霜并不在意。她读藏书阁的典籍，练剑于御花园，仿佛身处何处于她并无分别。
直到赵晟提出废后。“霜儿，你永远是大赵的皇后，只是...”赵晟不敢看她的眼睛，
“兰妃有了身孕，她希望...”“这也不是情。”凌霜淡淡打断他。赵晟愣住：“什么？
”“你说白首不离，却中途变心。”凌霜的语气毫无波澜，“可见这也不是情。”第二天，
凌霜留下一封休书——不是给皇上，而是给她名义上的丈夫——径直离开了皇宫。
侍卫们竟无一人敢拦，也无一人能拦。4 双绝情殇江湖很大，凌霜漫无目的地游走。
时而除恶，时而助人，并非出于侠义，只是随性而为。不知不觉间，
“白衣女侠”的名号传开了。一场剿匪后，她与“青云剑”沈傲的相识。两人双剑合璧，
端了为祸一方的黑风寨。沈傲钦佩她的剑法，更欣赏她淡泊名利的性情。
“凌姑娘接下来欲往何处？”事后沈傲问。“南下。”凌霜说。其实她并不知道该去哪里，
只是她从北方来，往哪走都是南下。“巧了，沈某也准备去江南访友。”沈傲笑道，
“不如同行？”凌霜点头。于是两人结伴而行，一路切磋剑法，谈武论道，行侠仗义。
沈傲豪爽大气，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却对凌霜格外细心体贴。半年后，
江湖中已将他们并称为“双绝侠侣”。沈傲在一次庆功宴上，
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能得凌霜为侣，是沈某三生之幸。”凌霜看着他眼中的光彩，
没来由想起忘尘的双眼。但她什么也没说。半年来，他们一路走走停停，
见到了越来越多的匪徒。有些匪徒，并非天性多坏，只是世道不平，无奈落草为寇。
凌霜并不在意，有人作恶，她便惩恶。那一日，他们剿匪，
却在山寨中瞅见了满脸惊恐的老弱妇孺。不是被掳上来的，而是那些匪徒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