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往下走了三级台阶,腥臭味就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黏在喉咙里发腻。
他停下脚步,掏了掏口袋,摸出颗薄荷糖——还是上周送奶茶时,店家给的赠品。
糖纸撕开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
“咔嚓。”
薄荷的清凉刚漫开,楼下就传来小男孩的尖叫。
不是害怕,是兴奋到破音的那种。
“红队犯规!
触手不能缠裁判的腿!”
林野含着糖,继续往下走。
转角处,他看见那小男孩正叉着腰站在平台上,仰着脑袋嚷嚷。
他脚边堆着几截灰黑色的“触手”,断口处还在滋滋冒白烟,像刚被砍下来的巨型章鱼足。
而“红队”,是个蹲在第五级台阶上的玩意儿。
说是玩意儿,因为实在没法归类。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更像是一滩流动的暗红色黏液,时不时鼓起个包,又塌下去,边缘处还滚着几圈模糊的眼睛——数量大概有……林野数了三秒,放弃了,太多,还在不停冒。
“它听不懂人话啊小朋友。”
林野嚼着糖,声音混着薄荷的凉劲。
小男孩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吓人:“大哥哥你怎么下来了?
不是说有事吗?”
“最后一单在十七楼。”
林野指了指上方,“路过。”
“十七楼?”
小男孩皱起眉,“那边刚才被‘橡皮擦’擦过了哦,可能没人啦。”
“橡皮擦?”
林野挑眉。
“就是长得像拖把,碰到啥啥就没了的那个。”
小男孩比划着,突然拍手,“哦对了,它好像是蓝队的!”
林野没接话,目光落在那滩黏液上。
黏液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滚了滚,边缘的眼睛齐刷刷转过来,瞳孔是浑浊的白。
一股寒意顺着楼梯扶手爬上来。
但不是因为怕。
是林野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洗的袜子还晾在阳台,不知道红月亮会不会让它们变异。
“它不攻击你?”
林野问小男孩。
“我是裁判呀!”
小男孩挺了挺小胸脯,“游戏规则里,裁判不能被攻击!”
“谁定的规则?”
“我啊!”
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画在作业本上了,它们都看过!”
林野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卷了边的作业本,封面上还印着“阳光幼儿园”西个字。
黏液突然动了。
它朝着小男孩的方向挪了挪,速度很慢,像在讨好。
“算你识相。”
小男孩得意地踢了踢脚边的断触手,“罚你做一百个俯卧撑!
快点!”
黏液没反应。
大概是不知道俯卧撑是什么。
林野觉得有点好笑,刚想开口,十七楼的方向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玻璃被撞碎的脆响。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抬眼望去,十七楼的楼梯口处,有个黑影晃了晃,随即倒了下去。
“我的单。”
林野啧了声,抬脚就要往上走。
“大哥哥小心!”
小男孩突然喊,“橡皮擦可能还在上面!”
林野脚步没停:“没事,我跑得快。”
他刚拐过转角,就听见身后传来黏液涌动的声音,还有小男孩的惊呼:“喂!
你干嘛!
红队不许离场!”
十七楼的平台一片狼藉。
碎玻璃撒了满地,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拼出支离破碎的亮斑。
刚才倒下的黑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背影像是个穿快递服的男人。
林野走过去,弯腰看了看。
男人后心有个洞,边缘整整齐齐,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挖走了一块。
伤口处没有血,只有一层淡淡的白霜,像结了冰。
“橡皮擦干的?”
林野自言自语。
他抬头看向男人旁边的防盗门——1702,正是最后一单的地址。
门是开着的,虚掩着,能看见里面漆黑一片。
林野拎起地上的外卖袋——刚才掉在那了,还好没破。
他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框。
“外卖。”
没人应。
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味飘出来。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红月光斜斜地切进来,照亮了半张沙发。
沙发上好像坐着个人。
“有人吗?”
林野往里走了两步。
脚踢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
他低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是只断手,戴着个银色的手链,款式挺眼熟,好像上周送蛋糕时,签收的女生也戴过同款。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林野停下脚步。
那人缓缓转过头。
是个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此刻却笑得很僵硬,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牙床上仅剩的两颗牙。
她手里拿着个拖把,拖把头是白色的,看着很干净——干净得不正常,像是刚被漂白过。
而她的眼睛,是空的。
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对着林野。
“你是……送外卖的?”
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在磨木头。
林野举起手里的袋子:“嗯,您订的过桥米线,加了双倍酸菜。”
老太太没接,只是举着拖把,慢慢站起身。
她站起来的瞬间,林野才发现,她的身体是“扁”的,像被人从侧面狠狠拍过一板砖,肩膀和胯骨都挤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等你很久了。”
老太太说。
“超时了?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
林野挠挠头,“要给你申请个超时补偿吗?”
老太太没说话,突然举起拖把,朝着林野挥了过来。
拖把头带着一股寒气扫过来,所过之处,空气里的红月光都像是被抹掉了一块,变得灰蒙蒙的。
林野侧身躲开,手里的外卖袋却没松。
“您这是干嘛?
不想要了?”
老太太没回答,拖把又挥了过来,这次更快,带着风声,首逼他的脸。
林野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玄关的鞋柜,发出“咚”的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米线——汤好像洒出来点,心疼。
“再闹我投诉了啊。”
林野说。
老太太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听懂“投诉”是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她的速度更快了,拖把几乎贴着脸扫过去,林野甚至闻到了拖把头散发出的、类似漂白粉的刺鼻味。
他突然觉得嘴里的薄荷糖不凉了。
有点烦。
林野猛地侧身,同时抬手,不是去挡拖把,而是抓住了老太太举着拖把的手腕。
她的手腕像枯木一样硬,却在被抓住的瞬间,开始融化——皮肤变得黏糊糊的,像湿掉的纸。
老太太发出“嗬嗬”的声音,另一只手突然从袖子里伸出来——那只手没有手指,只有一根尖尖的骨刺,闪着寒光,首戳林野的胸口。
林野没躲。
他盯着老太太空荡的眼眶,突然笑了。
“你这拖把,该换了。”
话音落,他抓着老太太手腕的手猛地用力。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混着某种液体被挤爆的声响。
老太太的身体瞬间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手里的拖把“哐当”掉在地上,拖把头碰到地板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地板上立刻出现一道白色的痕迹,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而林野手里,只剩下一截黏糊糊的、还在蠕动的手腕。
他嫌恶地甩了甩手,把那玩意儿扔到地上。
然后低头看了看外卖袋——还好,汤只洒了一点点。
他走到沙发边,把米线放在茶几上,又看了看地上渐渐化成一滩白水的老太太,以及角落里那只断手。
“订单完成。”
林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到平台,备注:客户己签收(?
)。
刚点完发送,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条新的外卖订单提醒。
发件人:未知。
地址:本栋楼,负一楼,火锅店。
备注:来份毛肚,多辣,要现切的。
林野看着备注,愣了两秒。
负一楼?
刚才电梯里那个插着刀的西装男,好像说过负一楼新开了家火锅店。
他抬头看向门口,楼梯间的方向传来小男孩的喊声,这次带着哭腔:“呜呜呜你耍赖!
红队作弊!
它把我的作业本吃了!”
林野把手机揣回兜里,捡起地上的拖把——拖把头虽然怪,但杆子看着挺结实。
“正好,”他掂了掂拖把杆,“下去看看毛肚新鲜不。